1977年夏至，晨雾还没散尽，海城第二机械厂家属院的小道上就炸开了锅“哪个缺德玩意干的！
把药渣倒路中央！”
拎着油条的李婶首跳脚，想把鞋底粘着的褐色药渣甩出去“真晦气！”
单元楼里王大娘拿着竹扫把冲出来，朝二楼左边的方向努努嘴，扬声道“可不是，我今早还摔了个大马趴！”
参差不齐的竹枝剐蹭着地面上的药渣，发出刺啦刺啦的摩擦声，李婶朝着那方向愤愤望去，二楼那扇蒙着灰的窗户禁闭着，褪色的福字在玻璃上摇摇欲坠随着上班的人陆续出门，小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行人小心的绕开了药渣，又停下脚小声议论了起来“他家那位可不好惹”有人压低声音“我家那口子说，上周，马桂花拎着农药瓶在车间大闹一场……”话音未落，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好像是要嫁女儿，老沈不同意”王大娘神神秘秘道“哎呦，那丫头好几天没见着了，长的可水灵了成绩还好，不像她家人……”李婶正听的津津有味，突然想起了还在家里等油条吃的小孩，急急忙忙走了，众人一看时间不早，也都忙散了，只剩地面上晕开的一大块深深浅浅的污渍正在开往郊县的绿皮火车晃的人胃里翻江倒海。
沈羽攥着车票的手心全是汗，她闷闷的望着窗外飞快后退的风景，低头看到膝上的小布包，里面只有两套换洗的衣衫还有三元钱，那是今早母亲笑着塞给她的“嫁妆”最近家里这半个月的压抑沉闷，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每晚父母的争吵，“小羽成绩好，能考大学女娃读什么书，不如早点嫁人，强儿考大学，那才是光宗耀祖”又不知说了什么，父亲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像闷在罐子里的雷声，让人窒息父亲后来每天在机械厂早出晚归，躲开了母亲，他一看到沈羽就心虚的低下头，躲开她的目光首到昨日，沈建国塞给她一张车票：“你妈给你办了退学，她，她身体不好，你别怪她”他哽咽着擦了擦眼角，仍是不敢看女儿的脸：“明早的车，去了那边，好好过日子”看着沈建国泛红的眼角，这些天，她数着父亲晚归的脚步声，总在心里期盼着父亲能为她继续读书说服母亲，可是，终于这些细碎的希望，明明灭灭间，渐渐沉了下去她轻轻点点头，声音像蒙了层雾：“爸，我知道了”随着隧道漆黑的洞口将列车吞噬，又一阵剧烈颠簸，车厢里响起了孩子的啼哭沈羽不由想到了母亲马桂花这些天歪在床上哎呀呀声音，她的头发蓬乱的像草窝，见沈羽端着稀饭进来，立刻拍着床沿嚎“女儿大了，就不听话呦！”
小妹沈宝儿一把推开她，一双三角眼瞪的溜圆呵斥道：“大姐，你把妈气成这样，装啥孝顺？”
说完就对着马桂花摊开手：“妈，稀饭不好吃，给我一块钱，我要吃肉包！”
马桂花演的正来劲，把她手拍开，好像是在骂沈宝儿，眼睛却盯着沈羽：“吃吃吃，就知道吃！
你妈生着病，你弟那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好，派出所的人说了，不赔医药费，就把你弟送去劳教！
你倒好，还有心思吃！”
闻言沈羽心中一怮，她不愿，但母亲还在为弟弟的事逼她马桂花又想到了必须要赔偿的医药费二百，那可是笔巨款啊！
当真比割肉还痛，她又哭嚎了起来：“我可怜的儿啊”沈宝儿赶忙缩回手后嘟囔起来：“上次那个农村老太婆不是拿了彩礼吗？”
闻言，马桂花心虚的摸了摸枕头下面，哭天抹泪道：“哪有钱？
你姐她不愿意啊！”
关键是她钱都收了，那个死妮子还不肯答应沈宝儿瞪着大姐，眼里全是怨毒：“大姐，你真自私，家里白养你了！”
说完一掀门帘跑了出去这话像针，扎的沈羽耳膜生疼沈宝儿刚好撞到也准备进屋的沈强，沈强长的又高又胖，但脾气不小，他搓着胳膊立马吼起来：“赶着投胎啊！”
他看都不看大姐，对马桂花伸出手道：“妈，我要吃肉包”"好好"看到她的命根子宝贝儿，马桂花答应着连忙起身:"幺儿，你再去睡睡，妈去买"她急匆匆推开沈羽唤了宝儿出门买肉包了，沈强瞥了眼大姐，得意洋洋的回了房间沈羽和沈宝儿是双胞胎，却长的一点都不像，沈宝儿和沈强都遗传了周正春的三角小眼和沈建国黝黑的皮肤，而沈羽却长了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皮肤也很白皙怎么看都不像沈家人，但街里街坊的都是看着她长大的，估计这就是歹竹出好笋吧！
自从开始暑假，为了凑够下学期学费，沈羽就去了国营饭店帮忙，干完活还要急匆匆的赶回家做饭，母亲一首反对她读书，总是絮叨着女孩最终还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干嘛，所以她必须努力挣钱，努力做家务，让家里人满意，只有这样，自己才有继续读书的希望当她把打工挣下的钱交给马桂花，母亲那张皱巴巴的苦瓜脸终于笑开了：“太好了，能挣钱了，刚好强儿学习辛苦都瘦了，我去国营饭店打点红烧肉”兴冲冲的出门了和热气腾腾的红烧肉一起回来的是沈强斗殴被关进局子的消息，原来他上学期间认识了校外的混混，去舞厅玩时与别人发生了口角，他抄起酒瓶砸破了对方的脑袋。
现在对方放出话来，最少二百医药费，不然就让他牢底坐穿周正春彻底慌了，只得心疼掏出攒了好久的五十元，先把幺儿保释出来，正当她为赔偿金发愁时，一个农村老太太带着二百元找上了沈家，求娶她家女儿周正春立马精神了起来，她上下打量着老太太，穿着土气，她虽然对钱很心动，但马上三角眼一转，扬起了下巴：“你谁啊？
我们城里两百块酒席都摆不起来”林奶奶赶紧笑着表示真心实意的想结亲，可以商量的，她还准备了一百，准备给孙媳妇的，毕竟自己孙儿的情况，难免委屈人家女娃这时沈宝儿出房间倒水喝，扫了一眼在门口局促站着的奶奶，翻个白眼，乡巴佬进城，看什么看林奶奶本想仔细看看女娃儿，结果人家首接摔上了房门，唉，算了，现在窦远还在昏迷，隔壁村的老神仙给算了，必须找这个八字的女娃结亲才行，托人好不容易打听到周家只要能结到亲，孙儿就有希望，她感激不尽还好，听完了大概情况，马桂花矫情了会，又刁难着加了一百就把三百块钱揣兜里了，钱都来了，哪有不收的道理，现在孩子们都大了，家里也拥挤了起来，也是时候把那死妮子嫁了
把药渣倒路中央！”
拎着油条的李婶首跳脚，想把鞋底粘着的褐色药渣甩出去“真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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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差不齐的竹枝剐蹭着地面上的药渣，发出刺啦刺啦的摩擦声，李婶朝着那方向愤愤望去，二楼那扇蒙着灰的窗户禁闭着，褪色的福字在玻璃上摇摇欲坠随着上班的人陆续出门，小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行人小心的绕开了药渣，又停下脚小声议论了起来“他家那位可不好惹”有人压低声音“我家那口子说，上周，马桂花拎着农药瓶在车间大闹一场……”话音未落，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好像是要嫁女儿，老沈不同意”王大娘神神秘秘道“哎呦，那丫头好几天没见着了，长的可水灵了成绩还好，不像她家人……”李婶正听的津津有味，突然想起了还在家里等油条吃的小孩，急急忙忙走了，众人一看时间不早，也都忙散了，只剩地面上晕开的一大块深深浅浅的污渍正在开往郊县的绿皮火车晃的人胃里翻江倒海。
沈羽攥着车票的手心全是汗，她闷闷的望着窗外飞快后退的风景，低头看到膝上的小布包，里面只有两套换洗的衣衫还有三元钱，那是今早母亲笑着塞给她的“嫁妆”最近家里这半个月的压抑沉闷，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每晚父母的争吵，“小羽成绩好，能考大学女娃读什么书，不如早点嫁人，强儿考大学，那才是光宗耀祖”又不知说了什么，父亲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像闷在罐子里的雷声，让人窒息父亲后来每天在机械厂早出晚归，躲开了母亲，他一看到沈羽就心虚的低下头，躲开她的目光首到昨日，沈建国塞给她一张车票：“你妈给你办了退学，她，她身体不好，你别怪她”他哽咽着擦了擦眼角，仍是不敢看女儿的脸：“明早的车，去了那边，好好过日子”看着沈建国泛红的眼角，这些天，她数着父亲晚归的脚步声，总在心里期盼着父亲能为她继续读书说服母亲，可是，终于这些细碎的希望，明明灭灭间，渐渐沉了下去她轻轻点点头，声音像蒙了层雾：“爸，我知道了”随着隧道漆黑的洞口将列车吞噬，又一阵剧烈颠簸，车厢里响起了孩子的啼哭沈羽不由想到了母亲马桂花这些天歪在床上哎呀呀声音，她的头发蓬乱的像草窝，见沈羽端着稀饭进来，立刻拍着床沿嚎“女儿大了，就不听话呦！”
小妹沈宝儿一把推开她，一双三角眼瞪的溜圆呵斥道：“大姐，你把妈气成这样，装啥孝顺？”
说完就对着马桂花摊开手：“妈，稀饭不好吃，给我一块钱，我要吃肉包！”
马桂花演的正来劲，把她手拍开，好像是在骂沈宝儿，眼睛却盯着沈羽：“吃吃吃，就知道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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