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如同破败的风箱,那指缝间刺目的鲜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阿川的视网膜上。
差役的鞭影、老鸹贪婪的血眼、婴儿青白的小脸、妇人手腕上晃动的红绳铜钱……还有那半截在混乱尘土中若隐若现、散发着冰冷死亡气息的陌刀刀柄!
所有的一切,混杂着胃里观音土带来的沉坠感和尖锐的饥饿绞痛,如同狂暴的漩涡,瞬间将阿川残存的意识彻底撕碎!
“轰——!”
这一次,不是眩晕,而是真正的爆炸!
仿佛有无数破碎的画面、陌生的声音、冰冷的知识洪流,硬生生挤爆了他那因饥饿而萎缩的脑壳!
不再是混沌的绝望,不再是懵懂的挣扎。
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惊愕、混乱和极度荒谬的“意识”从灵魂深处炸开,强行覆盖了濒死的少年阿川。
我是谁?
我是阿川,润州城外等死的流民少年。
不!
我是李哲!
21世纪机械工程专业大三学生!
我正躺在冰冷刺骨的泥地上,被驱赶,被鞭打,怀里藏着半块要命的泥饼!
我刚才还在宿舍熬夜赶CAD作业!
室友的呼噜声吵得我头疼!
阿娘临死的嘱托……红绳铜钱……亲人?!
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
VR游戏?
无限流?
还是……我穿越了?!
两股记忆如同两条咆哮的巨蟒,在他意识的最深处疯狂撕咬、缠绕、融合。
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再次昏厥,但这一次,一股源自“李哲”的、对生存近乎本能的强烈执念,像强心针一样死死撑住了他即将崩溃的精神。
“呜哇——!”
或许是混乱的踢打惊扰,或许是母亲咳血的震动,妇人怀中那气息奄奄的婴儿,竟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小猫哀鸣般的啼哭。
这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周围的哭嚎淹没,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混乱中的阿川/李哲。
妇人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回光返照般的光亮,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婴儿连同那掰下来的一小块泥饼,猛地塞进阿川怀里!
动作快得如同燃烧生命最后的烛芯!
同时,她另一只枯瘦的手,竟以惊人的速度扯下了自己手腕上那根系着铜钱的红绳,颤抖着塞进阿川紧握着另一枚铜钱的手中!
两枚带着不同体温、却同样刻着细微痕迹的“建中通宝”,在阿川沾满泥污和血迹的手心里碰撞,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妇人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绝望、哀求、一丝渺茫的托付,还有……某种决绝!
“走……活下……去……”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鲜血不断从指缝涌出,染红了胸前破旧的衣襟,也染红了婴儿襁褓的一角。
她猛地用尽最后力气,将阿川狠狠推向混乱涌动的人群深处,自己则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倒了下去,瞬间被惊恐奔逃的人流淹没。
“不——!”
阿川(李哲)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悲鸣,但身体却在本能地随着人流移动。
怀中的婴儿轻得像片羽毛,那微弱的哭声揪着他的心。
手中紧紧攥着两枚冰冷的铜钱和那块小小的泥饼,妇人最后染血的影像和那截生锈的陌刀刀柄,如同烙印般刻在刚融合的记忆里。
“格杀勿论!”
差役的咆哮就在身后不远处。
皮鞭的破空声和棍棒砸在肉体上的闷响不绝于耳。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紧紧扼住每个人的咽喉。
跑!
必须进城!
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李哲的现代思维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瞬间压倒了阿川的虚弱和绝望。
“不——!”
喉咙里挤出的悲鸣瞬间被淹没在人群的哭嚎与差役的咆哮声中。
阿川(李川/李哲的灵魂此刻如同熔炉,前世今生的意志在绝境中强行焊成一体)的身体在本能的驱动下,随着惊恐奔逃的人流踉跄移动。
怀中婴儿轻得几乎没有重量,那微弱的哭声却像烧红的针,一下下刺着他的神经。
妇人最后染血的影像、掌心里两枚冰冷碰撞的铜钱、还有混乱烟尘中那截生锈陌刀一闪而过的寒光,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印刻在他刚融合的记忆里。
“格杀勿论!”
差役的吼声如同追魂的丧钟,鞭影和棍棒带起的风声就在脑后!
进城!
只有进城才有一线生机!
属于“李哲”的求生本能如同高压蒸汽般爆发,瞬间压倒了“阿川”的虚弱与绝望。
他不再试图对抗人流的裹挟,反而借着这股混乱的推力,像一条滑溜的泥鳅,在肢体碰撞和尘土飞扬中,拼命朝着城门那道狭窄的缝隙钻去!
城门洞开一线,仅容车马通行,黑沉沉的门洞如同巨兽的咽喉。
几个身着玄色皮甲、胸口绣着狰狞黑鸦徽记的城门卫兵,手持长戟,满脸不耐地扫视着试图靠近的人。
他们的目光像刀子,审视着每一个接近者的身份和威胁——显然,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防止流民大规模涌入。
阿川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强迫自己低下头,将怀中婴儿那张青紫得吓人的小脸完全暴露出来,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在脸上挤出濒死的绝望和卑微的哀求。
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的虚弱和紧张而剧烈颤抖,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