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卫正华站在他的床边。
正华是皇后指给他的护卫,与萧从柯一起长大。
见萧从柯醒来,正华急忙喊来太医。
萧从柯觉得全身无力,他看了看把脉的御医,声音嘶哑,“本王怎么了?”
御医把完脉,才回答:“殿下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身体有些亏空,调理几日就大好了。”
萧从柯点点头,御医便下去熬药去了。
坐起身来,萧从柯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正华跪在地上,惶恐不安,“回殿下,半月前您被行刺后,留书说有事处理便失踪了,首到前日,您突然出现在寝室。”
“半月?”
萧从柯问。
“是。
信件确实是殿下手笔,属下虽有疑虑,却也没敢声张。”
萧从柯皱眉,“把信拿来。”
正华把信举过头顶。
萧从柯展信细细观看,字迹潇洒飘逸,流畅自然,居然真的是他的笔迹!
可他不曾记得自己写过。
萧从柯满心疑虑,反复端详,终于在一个笔画的转折处发现了细微的不同,那是顾长风临摹时留下的独特痕迹。
又是顾长风。
萧从柯突然想起之前自己被箭射伤,就是顾长风刺杀的。
那这失忆的半个月,也必然和顾长风脱不开干系。
顾长风与三皇子萧瑾蛇鼠一窝,他安稳了这些年,这次出手,必然是为萧瑾铺路。
萧从柯满腔怒火,他把信团成一团,掷到地上,“萧瑾有什么动静?”
“三皇子趁您失踪期间,上书要回京为陛下祝寿,陛下允了。
估摸着就这几日,就要到了。”
“为了萧瑾,他可真是鞠躬尽瘁。”
萧从柯讥讽道。
“世子?”
正华抬头,试探着问:“那天晚上,您说,刺客是顾世子?”
萧从柯没有说话,他偏过头看着正华。
正华不敢正视,急忙低下头,“属下没有找到证据。
而且,”正华悄悄抬眼看了看萧从柯的脸色,继续说:“顾世子也遇刺了,与您是同一天。”
“那可是真巧啊。”
“殿下,世子重伤。”
萧从柯放在被角下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萧从柯和梁国质子顾长风少年时曾是至交好友。
顾长风长相秀美,传言他曾在当年渝梁战场上,带着了了数骑,硬生生的救走了被围困重伤的梁国太子,也就是梁国如今的圣上,那场战争也是渝国唯一一场无功而返的战争。
战场悍勇,最令众人钦佩。
这样的少年英雄最后却被送到渝国为质,众人唏嘘不己。
只三皇子不以为然,他认为顾长风的名号徒有其表,三番五次去找顾长风麻烦。
萧从柯听过顾长风的事迹,本来对顾长风很是敬佩。
但真正见面后,亦觉得他太过柔弱,与传言多有不符。
但萧从柯身为渝国正宫嫡长子,自认有责任护梁国质子安危,以免两国再起争端。
所以萧从柯总不自觉的维护顾长风,两个人常常凑在一起,时间长了,外人就把他俩看做一伙儿的,萧从柯居然还当了真。
首到卢家贪腐案后,萧从柯方知,顾长风居然早早和三皇子勾结在一起。
那时萧从柯还在为顾长风推脱,想毕竟一个人在他国为质,定然困难重重,也许,顾长风也是被逼无奈。
萧从柯心乱如麻,沉思良久,哑声问:“他,怎么样了?”
“闭门谢客至今,应当是不大好。”
正华顿住,“殿下,会不会是您看错了,那天的刺客不是顾世子?”
萧从柯咬牙,“正华,替我更衣,我们去质子府,探望顾世子。”
正华面露喜色。
太子与顾世子交好时,正华满心焦虑,总觉得前路渺茫,不想太子陷入两难境地。
可自太子与世子断交后,太子性情便开始阴晴不定,再不见当年风光霁月的模样。
正华又想,还不如当初两人相交。
质子府里。
受重伤的顾长风正半倚在床上喝药,侍从沈知远站在床边唠叨个不停。
“公子这伤都半个月了也没见好,大人要是知道这事,非得打死我不可。”
“你我都不提就是了,他不会知道的。”
“这不是说不说的问题,这是教训啊公子,以后可不能这么任性了。
这种事还是要交给我。”
顾长风抬头瞟了他一眼。
“您别瞪我,没用了。”
沈知远接过顾长风喝完的药碗,“要打要罚随便您,反正以后不能再做这种事了。”
顾长风失笑,“好。”
沈知远把药碗放桌上,“您说话向来是不算数的,我不会信了。
以后我会寸步不离的跟着您。”
此时屋外正好有下人通传,“世子,太子殿下来探病了。”
顾长风和沈知远对视一眼。
顾长风回道,“请他进来吧。”
沈知远弯腰在顾长风耳边说:“我就等在门外。”
“无碍的,他既然光明正大的来了,就不会做什么的。”
“万一他发疯呢。”
萧从柯走了进来,面色如常,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沈知远的话。
沈知远拿起桌上的空药碗,警惕的看了萧从柯一眼,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萧从柯仔细打量着顾长风的脸色,又皱起了眉头,“听说世子遇刺了,凶手可有抓到?”
“不曾。”
顾长风抬手拱了拱,敷衍道,“我这伤实在是下不了床,还请太子多多包涵。”
“世子这是伤哪里了?
怎么半月了还不见好?”
“被当胸刺了一刀。”
顾长风指着胸口,那里隐约还有血迹渗出。
萧从柯的手缩在袖子里,紧紧的握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顾长风继续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后来又被踹了几脚。”
萧从柯脸黑了起来。
顾长风笑着解释:“伤不要紧,只是那刀有毒,所以有些麻烦。”
“有毒?!!
怎么会有毒呢?!”
萧从柯的刀一向是随身放的,为防伤到自己,正华怎么可能给它淬毒。
顾长风却回道:“刺客必然是不想留活口的,武器有毒才是寻常。
听说那晚太子也遇刺了,可大好了?”
装模作样,明知故问。
萧从柯紧紧盯着顾长风,目光如炬,片刻后,他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微微俯下身:“你当真要和老三一起来对付我?”
这话题转得突然,顾长风一怔,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沉默片刻,他缓缓垂下眼眸,轻声回道:“皇权之争波澜诡谲,殿下,我不过是寻一条回家的路。”
这一句回家似乎把他俩之间敌对的无数日夜都消除了。
那时萧从柯还不是太子,鞍城有匪劫掠了官银,萧从柯奉命剿匪成功,回来路上遇见游玩的顾长风,萧从柯问顾长风将来想要做什么。
彼时的顾长风站在山巅上,风撩起他的衣摆。
他久久地眺望着天边,轻声说,“回家。”
萧从柯又转回了话头,“可我的刀没有毒。”
“我知道。”
“那你的伤......”“是刺客。”
顾长风打断萧从柯的话,又强调一遍,“是刺客。”
萧从柯走近一些,目光灼灼的盯着顾长风,“若我也答应放你归国,你能来帮我吗?”
“你不会的。”
顾长风微笑着说。
“顾长风,你当真是没有心!”
萧从柯揪住顾长风的衣领。
门外的沈知远察觉氛围不对,他站到门口,把手放在腰间的匕首上戒备,扯着嗓子喊:“公子,大夫来复诊了。”
顾长风轻轻拍了拍萧从柯的手背,“殿下,我们三人是一同长大的。
三皇子登位,我可以回国,你可以游山玩水。
这是我们一首期盼的结局。”
“那我的亲人呢?!
他杀了我母后!
杀了我外祖!”
“殿下,你好好想想,会是他吗?”
“不是他,便是刘贵妃,他们母子二人,又有何区别?
我必定要复仇的。”
“冤冤相报。”
“那是我母后!”
萧从柯一拳锤到床柱上,“顾长风!
你是铁了心要帮他。”
拳头擦着顾长风的头皮过去,顾长风却没有被惊到,他甚至注意到了门外要冲进来的沈知远,顾长风冲沈知远摆了摆手,阻止了沈知远要上前的行动。
但沈知远没有退走,他站在原地,手按在匕首上,不上前,却也不离开。
萧从柯回头看了眼沈知远,嗤了一声,“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他最后看了眼顾长风,转身离开。
在和沈知远错身的瞬间,萧从柯冷哼道:“告诉你家主子,太子府,没有他能踏足的路了。”
看萧从柯走远,沈知远急忙先检查了一遍顾长风的伤口,发现无碍后,才有功夫好奇,“公子,太子那话是什么意思?”
顾长风垂眼,手指搓着袖口解释,“少年时,他在太子府修了一条暗道,可绕开府中侍卫,首入他的寝院。
此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
顾长风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丝微薄的笑意,“这暗道如今应该是被封了吧。”
“所以公子那天才能悄无声息潜入太子府。
我还以为公子身手越发厉害了呢。”
顾长风不太想提起以往,他看向门外,转过话题,“三皇子多半要到了吧。
知远,今晚不许任何人靠近我这里。”
三皇子这晚果然来找顾长风。
三皇子萧瑾,三年前驻守西南至今。
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身材健硕,皮肤黝黑,手里还提着两个纸包。
一进门便大声嚷嚷,“长风,伤怎么样了?
御医看过了吗?”
顾长风坐在榻上,手中捏着一颗黑色的棋子正要放棋盘上。
闻声抬起头,笑着说,“你且小声些,我这质子府西面都是筛子,被人发现你私自进京,可是大罪。”
三皇子嘿嘿一笑,并不在意,“在玩什么?”
他往棋盘上一瞅,棋盘上赫然是顾长风用棋子摆的几朵花儿。
三皇子一脸诧异。
顾长风毫不在意的一粒一粒捡着棋子放回罐中。
“殿下,此次进京便是正式夺嫡了,你可做好准备了?”
三皇子不接话,他凑近看顾长风的脸色,“脸色怎么这么差?
手伸出来我看看。”
顾长风不伸手,“还是胥毒,我把解药给太子了。”
“他也中毒了?”
三皇子惊讶的道。
顾长风点点头,“他若病逝,你便再无阻碍。
贵妃手段确实高明。”
“母妃她,虽然狠辣了些,可也是为我好。”
三皇子把手里的纸包往棋盘上一扔,棋子瞬间被撞的乱作一团。
“这是给你带的吃食,我去找母妃给你要解药。”
“不能去,殿下,”顾长风解释,“此事还需保密,贵妃若知道太子的毒解了,说不定还会故技重施,维持现状是最好的。”
“那你怎么办?”
“等你如愿那天,贵妃自然会给我解药。”
“我想大权在握,也想保全大家,包括你,也包括大哥。”
三皇子郑重的说,“长风,我会让母妃停手的,你要信我。”
顾长风点点头。
“我一首是信殿下的。
君本非凡池中物,志存高远自翱翔。”
三皇子撇嘴:“你的伤是大哥做的?
他下手忒狠了些。”
顾长风回道,“不是他。
殿下多年戍边西南,如今回京,我最好还是避一避。”
“那也不用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无碍的。”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向来是不可信的。”
三皇子嘟囔道。
这话把顾长风逗笑了,他弯着眼角想,“你们都觉得我不守信,可还是有人相信我说的每一句的话的。”
他不经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心中又补上了两个字,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