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信的家丁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老爷!
不好了!
大小姐……大小姐被黑风寨的土匪给劫走了!”
“轰”的一声,宁学祥只觉得天旋地转,手里的茶杯“啪”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他踉跄着退了两步,被身后的郭氏一把扶住。
“当家的!
他说什么?
绣绣她……”郭氏的脸瞬间没了血色,话都说不完整了。
“土匪说了什么?”
宁学祥稳住心神,一把抓住家丁的衣领,眼睛瞪得像铜铃。
家丁哆哆嗦嗦地回道:“土匪头子说……说要您拿城南那五十亩水田的地契去换人……不然……不然就撕票……五十亩水田?!”
宁学祥的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城南那五十亩水田,是他宁家的根基,是他一辈子算计、一辈子节省才攒下来的家业。
那地肥得流油,种什么长什么,每年光是收租就能让宁家吃穿不愁。
让他拿地去换人?
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爹!
你还愣着干什么!
快拿地契去救妹妹啊!”
宁可金被人从土匪窝里放了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他爹那副样子,急得首跺脚。
宁学祥看着儿子,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心里像有两头牛在打架,一头是他的宝贝女儿,一头是他的命根子地契。
郭氏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当家的,那可是咱们的亲闺女啊!
地没了可以再挣,人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啊!”
宁学祥在屋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边是绣绣从小到大巧笑倩兮的模样,一边是那五十亩金灿灿的麦浪。
他舍不得,他哪一样都舍不得!
“爹!
你倒是说话啊!”
宁可金吼道,“再晚就来不及了!”
宁学祥猛地停下脚步,一拳砸在八仙桌上,桌上的茶碗都跟着跳了起来。
他咬着牙,眼里布满了血丝:“黑风寨那帮天杀的!
他们就是瞅准了这块地!
给了他们,他们就会有下一次!
我们宁家就永无宁日了!”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绣绣去死啊!”
郭氏哭喊着。
宁学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两样东西,一个是儿子,一个就是地。
女儿虽然也疼,但终究是要嫁出去的,是别人家的人。
可地不一样,地是祖宗传下来的,是要传给子孙后代的。
就在这时,一首躲在门后偷听的二女儿宁苏苏走了出来。
她比姐姐绣绣只小一岁,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但性子却截然相反。
绣绣像一团火,张扬明媚;苏苏则像一泓水,安静内敛。
她怯生生地走到宁学祥面前,小声说:“爹……”宁学祥睁开眼,看到二女儿,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一个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冷战的念头。
费家那边……不能得罪。
这门亲事是早就说好的,要是黄了,他宁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费家在镇上也是有势力的,以后生意上还得仰仗人家。
所以,今天这亲,必须得结!
一个荒唐又恶毒的想法在他心里生了根,并且迅速长大。
他看着苏苏,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苏苏……你……”郭氏好像猜到了什么,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当家的,你……你该不会是想……”宁学祥没理会妻子,他死死地盯着苏苏,一字一句地问:“苏苏,你愿不愿意……替你姐姐嫁过去?”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宁可金第一个跳了起来:“爹!
你疯了!
这怎么行!
这是骗婚!”
宁苏苏也吓得脸色惨白,不住地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虽然羡慕姐姐能嫁给费文典那样的读书人,可她从没想过要用这种方式。
“爹……我……我不能……有什么不能的!”
宁学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和你姐姐长得像,盖着盖头谁认得出来?
等生米煮成熟饭,费家还能把你怎么着?
这是为了救你姐姐,也是为了我们宁家!”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谁都听得出来,他最在乎的,还是宁家的脸面和费家的关系。
“我不同意!”
郭氏尖叫道,“你不能这么对苏苏!
她也是你的女儿!”
“妇人之见!”
宁学祥一把甩开妻子的手,“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难道你想看着我们宁家家破人亡吗?”
他转向苏苏,语气放缓了一些,带着一丝哀求:“苏苏,爹知道这委屈你了。
可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了。”
“你就当是……帮帮你姐姐,帮帮爹,行吗?”
宁苏苏看着父亲几近哀求的眼神,又看了看一旁哭得快要昏厥的母亲和暴跳如雷的哥哥,她心里乱极了。
她从小就听话,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敢反抗。
她知道,爹己经做了决定。
他说是在问她,其实根本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那么站着,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
宁学祥见她不说话,就当她是默许了。
他立刻对喜婆喊道:“还愣着干什么!
快!
带二小姐去换衣服!
吉时要错过了!”
喜婆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拉着失魂落魄的宁苏苏就往里屋走。
郭氏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宁可金气得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指着宁学祥的鼻子骂:“爹!
你真是铁石心肠!
为了地,你连女儿都不要了!
我瞧不起你!”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冲:“你不救,我救!
我这就上山跟他们拼了!”
“你给我站住!”
宁学祥厉声喝道,“你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可宁可金根本不听,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宁学祥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听着里屋传来的哭声和外屋妻子的哀嚎。
他缓缓地走到那张八仙桌前,用颤抖的手,将那份藏在暗格里的地契,又往里推了推。
他的心,像是被挖掉了一块,空落落的疼。
但他告诉自己,他没做错。
他是宁家的当家人,他要为整个家着想。
地,比女儿贵重。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