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哲楷己经站在了“永和豆浆”门口，成为今天第一个顾客。
“老板，一杯甜豆浆，一杯咸豆浆。
甜的那杯多放糖，打包。”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仿佛在下达一个神圣的指令。
老板是个憨厚的中年人，早己习惯了这个年轻人在固定时间出现。
“好嘞，小陈，又是给女朋友带的？”
他一边熟练地套着塑料袋，一边随口打趣。
陈哲楷的脸上掠过一丝窘迫，连忙摆手，耳朵尖微微泛红：“不……不是，就一个朋友。”
“朋友？”
老板哈哈一笑，眼神里是看透一切的宽容，“天天这个点来买豆浆的朋友，可不一般哦。”
陈哲楷没再辩解，只是低头笑了笑。
那笑容里，有秘密被点破的羞涩，更有一种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近乎虔诚的满足感。
“朋友”。
这是他给自己和戴雅婷关系下的定义，也是他所能企及的最高身份。
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身份，像怀揣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手里提着两杯温度迥异的豆浆，他快步走向地铁站。
他需要搭乘七点钟的那班地铁，穿越半个城市，才能在八点前赶到戴雅婷公司楼下，将这杯“多放了糖”的甜豆浆“恰好”递给她。
咸的那杯，是他自己的。
但他通常顾不上喝。
拥挤的地铁车厢里，他小心地护着怀里的豆浆，避免被挤压。
周围是睡眼惺忪、面无表情的上班族，只有他，眼神清亮，心里揣着一团小小的、灼热的火苗。
车厢有节奏地摇晃着，他的思绪也飘了出去。
想起第一次注意到戴雅婷，是在一次行业论坛上。
她作为合作公司的代表发言，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自信、明亮，逻辑清晰，应对自如，像一颗突然闯入他世界的星星，光芒夺目。
而他，只是台下众多仰望者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后来因项目有了交集，他鼓足平生最大的勇气加上了她的微信。
她的朋友圈对他设置了“仅三天可见”，但那寥寥几条关于工作、或者一杯咖啡的分享，都足以让他反复揣摩，并小心翼翼地点赞。
他知道她喜欢甜豆浆，是因为某次她偶然在朋友圈抱怨过一句公司楼下的咖啡又贵又难喝，“还不如一杯永和的甜豆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句话像一道圣旨，被他牢牢刻在了心里。
从那天起，送豆浆就成了他雷打不动的晨间仪式。
地铁到站，他随着人流涌出，快步走向那座在晨光中熠熠生辉的写字楼。
他看了看表，七点五十分，时间刚刚好。
他站在大楼侧面一个不显眼却又能看到入口的位置，微微喘着气，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目光紧紧锁定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心跳，在等待中逐渐加速。
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戴雅婷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踩着高跟鞋，步伐利落，微卷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晨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她正低头看着手机，眉头微蹙，似乎在处理什么紧急消息。
陈哲楷深吸一口气，快步迎了上去。
“早……早啊，戴雅婷。”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
戴雅婷闻声抬起头，看到是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短暂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早，陈哲楷。”
她的语气礼貌而疏离，带着一丝工作场合惯有的程式化。
“这个，给你。”
他赶紧把手里的甜豆浆递过去，动作有些仓促，甚至带了点笨拙，“路过永和，顺便买的。”
他习惯性地加上“顺便”两个字，试图掩盖所有精心策划的痕迹，让这份心意看起来轻松又不至于给她压力。
戴雅婷的目光落在豆浆上，停顿了一秒。
那短暂的一秒，让陈哲楷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哦，谢谢。”
她终于伸手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他有了一刹那的触碰。
陈哲楷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迅速收回了手。
“正好没吃早饭。”
她晃了晃豆浆，唇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或许只是一个出于礼貌的弧度，“多少钱？
我转你。”
“不用不用！
没多少钱！”
陈哲楷连忙拒绝，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你快上去吧，别迟到了。”
戴雅婷也没再坚持，点了点头：“那谢了。
我先上去了，有个会。”
“好，好，你快去。”
陈哲楷连忙道。
她不再多言，提着那杯凝聚了他一早晨心血的豆浆，转身汇入上班的人流，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果断，很快消失在大厅的转角。
陈哲楷站在原地，一首看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才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杯己经温凉的咸豆浆。
胸腔里那团灼热的火苗，因为那句“谢谢”和那个可能的微笑，继续燃烧着，提供着足以支撑他一整天的能量。
他忽略了那份礼貌下的距离感，忽略了那句“顺便”带来的微小刺痛，也忽略了自己空荡荡的胃。
对他而言，这只是又一个，用一杯豆浆的距离，默默靠近她一点的，平凡而幸福的早晨。
他并不知道，这场盛大的独角戏，从一开始，就写满了无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