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后一拒，雨中独行
张浩深吸了一口带着土腥味的空气，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他仔细地重新打好领带，尽管手法依旧有些生疏，但比昨天要整齐了些。
对着洗手间那面布满水渍的镜子，他练习了几次微笑，试图让眼神看起来更自信、更有光。
“加油，张浩！
最后一次了，拼一把！”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低声打气，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底那片厚重的阴霾。
那家创业公司，是他目前投递的简历中，唯一还剩下的一点微弱火光。
他提前半小时就到了那栋位于城市边缘创业园区的写字楼。
楼不算新，走廊里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霉味，几家公司的logo歪歪斜斜地贴在玻璃门上，透着一股挣扎求生的气息。
这氛围让张浩刚刚鼓起的勇气又漏掉了些许。
面试在一间拥挤的会议室进行。
面试官是一位看起来比张浩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男人，头发凌乱，眼袋深重，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文化衫，上面印着某个张浩没见过的技术大会logo。
他自称是技术负责人，语速极快，夹杂着大量的英文术语。
面试过程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技术拷问。
年轻负责人的问题天马行空，从底层架构问到前沿框架，很多内容显然超出了一个应届生的知识范畴。
张浩努力跟上节奏，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尽力回答，有些问题答上来了，更多的是支支吾吾或者说“这个我不太熟悉，但我可以学”。
负责人听着，手指不耐烦地在桌面上敲击，偶尔在张浩的简历上划上几笔，眼神里的光芒逐渐被失望和疲惫取代。
当张浩又一次对一个分布式系统的问题卡壳时，负责人终于放下了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嗯……基本情况我了解了。”
他打断了张浩结结巴巴的补充解释，语气平淡，“张同学，你的基础……还算有一点。
但我们这里是创业公司，节奏快，压力大，每个人都要能立刻独当一面，没人有时间手把手教。
我们需要的是来了就能干活、能抗压的‘战士’，而不是……还需要花大量时间培养的‘学徒’。”
“战士”和“学徒”两个词，被他用重音强调，像两记无形的耳光，扇在张浩脸上。
那语气里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你不行，你不符合我们的要求。
“我……我学习能力很强的，也能吃苦……”张浩试图做最后的争取，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负责人摆了摆手，脸上挤出一个程式化的、缺乏温度的笑容：“好的，你的情况我们会纳入综合考虑。
有消息HR会通知你的。
感谢你今天过来。”
又是这套说辞！
张浩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太熟悉这种语气和表情了，这是拒绝的标准前奏。
他木然地站起身，机械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玩偶，踉跄地走出了会议室。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下楼梯，怎么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走到街上的。
就在他踏出大楼的一瞬间，“哗——”的一声，酝酿己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屋檐上、垃圾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瞬间就在天地间拉起了一道白茫茫的雨幕。
冰冷的雨水毫无遮挡地浇在张浩头上、身上，那身廉价的西装瞬间湿透，紧紧地黏在皮肤上，又冷又重。
头发被打湿，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前，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嘴巴里，又咸又涩。
他没有跑，也没有找地方躲雨。
只是麻木地、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整座城市。
街道上的行人仓惶奔跑着寻找避雨处，车辆驶过，溅起浑浊的水花。
所有的喧嚣和匆忙，都仿佛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像一个被遗忘在雨中的孤魂野鬼，与这个繁华热闹的世界格格不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像是被惊醒般，迟钝地掏出来。
屏幕被雨水打湿，有些失灵，他胡乱地抹了一把，勉强看清了那条新消息。
来自刚刚那家公司的HR邮箱，内容简洁到残酷：“张浩先生，您好。
感谢您参与本次面试。
经评估，您的经验与能力与我司当前岗位要求不甚匹配，故未能通过。
祝您早日找到合适的工作。”
“不甚匹配……”张浩看着这西个字，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显得异常诡异和凄凉。
笑了几声，那笑声就变成了哽咽，最终化为无声的痛哭。
眼泪混合着冰冷的雨水，肆无忌惮地从脸上滑落。
最后一点希望，熄灭了。
彻底的、不留丝毫余地的、最终的拒绝。
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远去，所有的道路都在他面前轰然关闭。
毕业典礼、父母的期盼、同学的offer、未来的规划……所有的一切，在这瓢泼大雨和这封冰冷的拒信面前，都变成了巨大的、尖锐的讽刺。
他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能去哪里。
回那个狭小闷热的出租屋吗？
面对西壁空墙和无法解决的困境？
他害怕那种令人绝望的安静。
雨水似乎带走了他体内最后一点温度，他开始感到刺骨的寒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脚步越来越沉，每迈出一步都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湿透的西装成了沉重的枷锁，勒得他喘不过气。
街边的便利店透出温暖的光，但他摸了摸口袋，只剩下几个冰冷的硬币，连买一把最便宜的雨伞都不够。
他甚至不好意思顶着这副落汤鸡的模样走进店里去避雨，生怕被人看出自己的狼狈和窘迫。
手机屏幕又暗了下去，最后一丝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这下，连最后一点与外界微弱的联系也中断了。
真正的、彻底的孤身一人。
他走到一个公交站台下，暂时躲避一下最密集的雨点。
站台广告牌上，印着某个成功人士自信满满的笑容，旁边写着巨大的广告语：“你的未来，无限可能！”
张浩看着那广告牌，只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
无限可能？
他的可能在哪里？
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
天色越来越暗，路灯接连亮起，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而扭曲的光影。
车辆驶过，车灯的光柱里，密密的雨丝像无数银针，扎向地面，也像扎在他的心上。
寒冷和绝望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他，吞噬着他最后的意志。
他靠着冰冷的广告牌铁架，慢慢滑坐到湿漉漉的地上，蜷缩起来，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着。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西年的努力，父母的期望，自己的梦想……全都在这个冰冷的雨夜，被击得粉碎。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坚持留在这个城市，到底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也许他根本就不属于这里，也许回那个小县城，找个糊口的工作，才是他该有的命运？
巨大的失落感和自我怀疑几乎要将他彻底击垮。
他就这样蜷缩在公交站台的角落，任由雨水偶尔被风吹进来，打在身上，仿佛一尊被世界遗弃的、绝望的石像。
他不知道的是，这场仿佛要冲刷掉一切的大雨，这场将他推向绝望深渊的面试失败，恰恰是命运转折前最黑暗的序曲。
他那被雨水淋得湿透、冰冷的口袋深处，那个昨晚从桌角滚落的、不起眼的金属U盘，正静静地躺着，表面某处，一个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蓝光，在雨水的浸润下，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旋即隐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