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暴雨砸在车窗上，雨刮器疯狂摆动，勉强在混沌的视野中划开一道缝隙。
林薇紧握着方向盘，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车载导航早已失去信号，
屏幕定格在一个小时前的岔路口。她只能凭着记忆中模糊的指示，
沿着这条被雨水淹没的泥泞小路，
驶向那个她从未想过会继承的地方——三舅公的“红霞种植园”。收音机里刺啦作响，
断断续续传出本地新闻播报员的声音：“……近日连续暴雨，
导致本县山区多处出现泥石流预警……请居民尽量避免前往……”林薇烦躁地关掉收音机。
她刚从大城市辞职，感情和事业双双受挫，正处在人生的最低谷。就在这时，收到了律师函，
一位几乎没什么印象的远房三舅公去世了，将一座名为“红霞”的番茄种植园留给了她。
她本不想来，但除了这突如其来的遗产，她似乎也无处可去。雨势稍歇，
一片朦胧的红晕闯入视野。她停下车，摇下车窗。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番茄田。
此时已近黄昏，暴雨初歇，低垂的乌云被夕阳撕开一道口子，血红色的光芒泼洒下来，
将田里累累的硕果染得愈发猩红欲滴。那些番茄个头极大，形态饱满得近乎异常，
沉甸甸地挂在枝头，表皮光滑，反射着诡异的光泽，像无数颗凝固的血珠。种植园深处，
一栋老旧的二层木屋孤零零地立着，那便是三舅公生前居住的地方。
林薇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泥土和浓郁番茄清甜气息的空气，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这甜味，
太浓了，浓得有些发腻，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栅栏门，
走到田埂边。脚下的泥土异常松软湿润，呈现出一种深褐近黑的颜色。她蹲下身，
想仔细看看这些番茄，指尖刚要触碰到那光滑的果皮——“别碰！
”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猛地从身后响起。林薇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一个佝偻着背、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手里挎着一个旧竹篮，
篮子里放着几个刚摘下的番茄，红得刺眼。“高、高奶奶？”林薇想起律师提过的，
种植园里还有一个帮工的老人。高奶奶浑浊的眼睛盯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晚上的果子，
不能碰。露水重，沾了人手气，容易烂。”她的语气平板无波，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古怪意味。林薇缩回手，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您好，
我是林薇……”“知道。”高奶奶打断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复杂难辨，
似乎有审视，还有一丝……怜悯？“屋子收拾好了。灶上有饭。吃了早点睡，
夜里……别出来。”说完，她不再看林薇，挎着篮子，
步履蹒跚地走向田边一栋更小更破的屋子，很快消失在愈发浓重的暮色里。
林薇心里有些发毛，只觉得这老太太古里古怪。她转身走向木屋，推开门的瞬间，
一股更浓郁的、甜腻中带着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屋里的陈设简单到简陋，
桌椅床柜都蒙着一层薄灰。但奇怪的是，厨房的灶台上，的确温着一碗米饭，
旁边是一盘洗好的番茄，切片摆开，红艳艳的果肉，籽粒饱满。林薇奔波一天，
早已饥肠辘辘。她拿起一片番茄放入口中。瞬间，一股极其清甜、鲜美的汁液在口中爆开，
那味道浓郁到极致，几乎不像是一种植物果实，带着强烈的冲击力，瞬间征服了她的味蕾。
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番茄，一片接一片，很快将一整盘消灭殆尽。满足感之后，
却是一种莫名的燥热和心悸。夜深了，暴雨再次降临，狂风呼啸，吹得木窗哐哐作响。
林薇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辗转难眠。屋外，风声雨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别的什么声音。
像是……咀嚼声？细密而持续，从广袤的番茄田深处传来，仿佛有无数张看不见的嘴，
正在贪婪地吮吸着雨水，啃噬着果实。她想起高奶奶的警告，心里发毛，用被子蒙住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在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听到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一道冰冷的、带着泥土味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拼命想睁眼，
身体却像被鬼压床一样动弹不得。那视线停留了很久，最终缓缓退去。房门轻轻合上。窗外，
咀嚼声似乎更响了，还夹杂着一种心满意足的、细微的叹息。第二天，
林薇是被强烈的阳光晒醒的。暴雨过后，天空湛蓝如洗，
种植园在阳光下展现出与昨夜截然不同的景象。番茄田郁郁葱葱，果实红艳诱人，
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植物气息，昨夜那诡异的咀嚼声和冰冷的注视感，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高奶奶早早就在田里忙碌，动作缓慢却熟练地采摘着成熟的番茄。看到林薇出来，
她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干活，仿佛昨晚那个发出古怪警告的人不是她。
“高奶奶，早。”林薇主动打招呼，试图打破尴尬，“昨天谢谢您的晚饭。
番茄……非常好吃。”高奶奶的手顿了顿，干瘪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这里的土好。
”“三舅公他……是怎么打理出这么棒的种植园的？”林薇试探着问。
律师对三舅公的死因语焉不详，只说是意外。高奶奶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下。
她沉默地摘下一颗硕大无比的番茄，放进篮子里，
良久才哑声说：“老头子……他用心思养地。”用心思养地？这算是什么回答？
林薇还想再问，高奶奶却直起身，捶了捶腰，转移了话题：“今天得把东边地头的果子摘了，
熟透了，再不摘要招鸟和地虫子了。”说完，便不再理会林薇，挎着篮子走向另一头。
林薇被晾在原地，心里有些憋闷。她决定自己四处看看，熟悉一下这个名义上属于她的产业。
种植园比她想象的要大，除了主体的大片田地，后面还有一小片荒废的玻璃温室，
玻璃大多破碎，里面杂草丛生。温室旁边，有一块地的番茄长势格外惊人，植株高大，
果实密集得吓人，但颜色却红得发暗，近乎紫黑。那块地周围的空气，甜腻味也最重，
甚至有些呛人。林薇好奇地走过去，发现这块地的泥土颜色尤其深，几乎是纯黑色，
而且异常松软湿润。她蹲下身，随手捡起一根枯枝，无意识地戳着脚下的泥土。
枯枝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她下意识地拨开泥土。一截白色的、像是骨头的东西露了出来。
她的心猛地一跳，手上加快了动作。很快，更多的泥土被拨开，
那东西的全貌显现出来——那根本不是枯枝或石头，而是一根……完整的、人类的指骨！
苍白，纤细，甚至还连带着部分掌骨，静静地埋在滋养番茄的黑色泥土里。“啊！
”林薇惊叫一声，猛地向后跌坐在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昨天吃下的那些鲜甜番茄，
此刻仿佛变成了蠕动的蛆虫，在她胃里翻腾。“你在干什么！”高奶奶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几乎是冲了过来，一把推开林薇，疯狂地用双手将泥土重新盖回那截白骨上，
动作慌乱而恐惧，黑色的泥土沾满了她的裤子和双手。“不准碰！不准看！”她猛地抬头，
瞪着林薇，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愤怒，“你想害死大家吗？！！
”“那……那是……”林薇声音颤抖，指着被重新掩埋的地方。“是肥料！是最好的肥料！
”高奶奶厉声打断她，胸口剧烈起伏，“没有它！哪来这么好的果子！没有它！
这园子早就完了！你也完了！”林薇浑身冰冷。肥料？人骨当肥料？
她想起三舅公的突然去世，想起律师含糊的态度，
想起这片土地异乎寻常的肥沃和番茄那诡异的美味……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
让她如坠冰窟。高奶奶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变得凶狠而陌生：“听着，丫头。要想活命，
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别问！别碰！别好奇！摘果子，卖钱，然后闭嘴！
不然……不然红霞的‘根’会不高兴的！”“‘根’？什么根？”林薇颤声问。
高奶奶却不回答了，只是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那片泥土：“快了……就快了……盛宴快到了……不能打扰……不能……”她不再理会林薇，
像是守护什么珍宝一样，死死守在那块地旁边，不允许林薇再靠近半步。
林薇失魂落魄地回到木屋，反锁上门，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冲到厨房的水缸旁，
拼命舀水漱口，甚至用手指抠喉咙，想把昨天吃下的番茄都吐出来，却只吐出一些酸水。
她瘫倒在地，冷汗浸透了衣衫。这根本不是什么遗产，这是一个恐怖的陷阱！
她必须离开这里！马上！她冲回房间，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然而，当她拿起手机和车钥匙，
冲到门外时，却彻底愣住了。来时的那条泥路，在一夜暴雨和山体轻微的滑坡作用下，
已经被一大堆混合着树木和岩石的泥浆彻底堵死，根本无法通行。手机，依然没有一丝信号。
她被困住了。被困在这个被累累红果包围的、埋藏着可怕秘密的种植园里。夕阳再次西沉，
血红色的光芒笼罩大地。那些饱满的番茄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林薇感到，
那片无边的血红，正缓缓向她包围而来。路被堵死的第三天，林薇几乎要疯了。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日夜不休。她不敢再吃任何园子里的东西，
只靠屋里找到的一点过期压缩饼干和雨水度日。高奶奶送来的食物，她看都不敢看，
尤其是那些鲜红的番茄。高奶奶似乎也察觉了她的恐惧和抗拒，不再给她送饭，
只是每天依旧沉默地在田里劳作，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冷，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期待。
园子里的番茄越来越红了，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那股甜腻的、带着腥气的味道也越发浓郁，
无孔不入，甚至渗透进木屋，熏得林薇头晕眼花。夜里，那种细密的咀嚼声再也没有消失过。
它变得清晰、密集，仿佛整片土地之下，有无数饥饿的喉咙正在吞咽。有时，
还会夹杂着一种低低的、仿佛梦呓般的***，随风飘进屋子，搅得林薇神经衰弱。
她试过大声呼救，但回应她的只有风声和那无边的寂静。她试过想从山林另寻出路，
但种植园周围的山林仿佛迷宫，而且冥冥中总有一种力量，
或者说是一种强烈的直觉在警告她：不要离开木屋和田地的范围，不要踏入黑暗的林子。
第四天傍晚，高奶奶主动敲响了林薇的房门。几天不见，高奶奶似乎更加枯瘦了，
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一种狂热的火焰。她手里端着一碗深红色的糊状物，
散发着强烈的番茄甜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金属的气息。“吃了它。
”高奶奶的声音不容置疑，干枯的手将碗递到林薇面前。林薇惊恐地后退：“不！我不吃！
这是什么？！”“这是‘红根’的恩赐。”高奶奶逼近一步，眼神狂热，“吃了它，
你才能成为自己人，才能参加今晚的‘红宴’。”“红宴？什么红宴？我不参加！
我要离开这！”林薇尖叫着。“离开？”高奶奶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路堵了，
你怎么离开？而且……‘红根’已经注意到你了。你不吃，它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