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油烛芯爆出一点火星，将玄云子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满墙的宗门典籍上，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
他坐在梨花木案后，指尖捏着一枚墨玉令牌 —— 令牌上刻着 “上宗” 二字，边缘还残留着未散的灵韵，显然是刚从传送阵取来的。
案上摊着一张鎏金信纸，字迹遒劲，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冰棱刻成的。
“宗主，上宗的法旨，您己经看了三遍了。”
黑袍长老从阴影里走出来，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他是青云宗的执法长老，姓墨，平日里极少露面，只在宗门有重大变故时才会现身。
此刻他垂着手，黑袍的下摆扫过地面，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整个人像是融入黑暗的鬼魅。
玄云子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信纸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边缘的金线。
“法旨上说，‘星辰道骨’是星神降世的绝佳容器，若清雪能融合此骨，便可蜕变为‘星神体’，届时青云宗不仅能得到上宗赐下的秘法，还能晋升灵品宗门…… 墨长老，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墨长老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宗主会问这个问题。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对青云宗来说，自然是好事。
咱们青云宗卡在凡品宗门顶端己经五十年了，若不是上宗偶尔接济，恐怕连周边的小宗门都压不住。
如今有晋升灵品的机会，哪怕付出点代价，也值得。”
“代价？”
玄云子终于抬起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眠。
“你说的代价，是林枫的命？
他是咱们青云宗百年不遇的天才，十六岁将《星辰诀》练到第三重，再过十年，未必不能凭自己的力量让青云宗晋升。
而且…… 他还是清雪的未婚夫啊。”
提到 “未婚夫” 三个字，玄云子的声音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
他看着苏清雪长大，知道这孩子性子软，对林枫的情意有多深 —— 当年林枫救了迷路的苏清雪，两人一起在雪地里待了一夜，从那以后，苏清雪的眼里就只有林枫一个人。
他当初同意两人的婚约，也是真心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既能让林枫更尽心为宗门效力，也能让清雪有个好归宿。
可现在，上宗的法旨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墨长老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宗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天才固然难得，但‘星神体’是千年难遇的体质，清雪若能成功融合，将来的成就远非林枫可比。
至于婚约…… 不过是口头约定，随时可以作废。
再说，清雪是青云宗的圣女，她的命运本就该为宗门牺牲，这是她的使命。”
“使命？”
玄云子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手指猛地攥紧了墨玉令牌，令牌边缘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
“我收养清雪的时候，答应过她的父母，要让她平安喜乐。
现在却要让她亲手背叛自己喜欢的人，还要剜掉他的道骨…… 这就是你说的使命？”
“宗主，您太心软了。”
墨长老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依旧冰冷，“您别忘了，上宗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若是咱们不照做，不仅晋升灵品的机会没了，恐怕连现在的地位都保不住。
去年隔壁的赤霞宗，就是因为没完成上宗的任务，不到一个月就被上宗派人灭了门。
您想让青云宗重蹈覆辙吗？”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玄云子的头上。
他猛地想起赤霞宗被灭门时的惨状 —— 火光冲天，哭喊遍野，最后只剩下一片焦土。
青云宗比赤霞宗强不了多少，若是真惹恼了上宗，恐怕下场只会更惨。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挣扎己经淡了许多，只剩下无奈和决绝。
“罢了…… 就依上宗的法旨行事。
只是，这件事一定要做得干净，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对外就说，林枫在秘境中为救同门，力战凶兽而陨，赐他‘英烈弟子’的名号，厚葬。”
“宗主英明。”
墨长老躬身行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属下己经安排好了，秘境深处的紫雾谷，属下会提前布下‘锁灵困杀阵’，此阵能隔绝一切灵力波动，就算林枫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来。
到时候，您只需带着清雪去‘接应’，让清雪亲手接过道骨，就能让上宗放心。”
“让清雪亲手接？”
玄云子皱了皱眉，“她能做到吗？”
“她必须做到。”
墨长老的语气不容置疑，“上宗特意强调，只有让清雪亲手接过道骨，才能更好地与道骨建立联系，为后续的融合做准备。
而且，让她亲手斩断情丝，才能彻底契合星道，没有后顾之忧。”
玄云子沉默了，他知道墨长老说的是对的，可一想到苏清雪得知真相时的样子，他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这件事，还是我亲自跟清雪说吧。”
“宗主三思。”
墨长老连忙劝阻，“清雪对林枫用情至深，若是您跟她说，她未必会同意。
不如让属下去说，属下会告诉她，这是为了她好，也是为了宗门的未来，让她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玄云子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清雪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了解她。
她虽然性子软，但重情义，若是你去说，只会让她更抵触。
还是我去跟她说，至少…… 我能让她明白，这不是她的错。”
墨长老见宗主态度坚决，也不再劝阻，只是道：“那属下就在外面候着，若是有需要，属下随时听候差遣。”
说完，他又退回到阴影里，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玄云子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拿起案上的鎏金信纸，又看了一眼窗外 —— 夜色正浓，望星峰的方向隐约能看到一点微光，那是林枫在引星辉淬体。
他知道，从他决定答应上宗法旨的那一刻起，那个天真烂漫的林枫，就己经死了。
而另一边，苏清雪的居所 “雪兰院” 里，灯火通明。
苏清雪坐在窗前，手里拿着那方绣着星辰的丝帕，指尖反复摩挲着帕角的纹路。
帕子上的雪兰香还在，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像是置身于冰窖之中。
方才墨长老找过她，把上宗的法旨和宗门的计划，一字一句地告诉了她。
“圣女，林枫的星辰道骨，是您蜕变为星神体的关键，也是青云宗晋升灵品宗门的唯一机会。
明日秘境试炼，宗主会带您去紫雾谷，到时候您只需在一旁看着，等我们取出道骨，您亲手接过来就行。”
墨长老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冰冷、残酷，没有一丝人情味。
“为什么…… 为什么是枫哥？”
苏清雪当时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稳，“他是青云宗的天才，是我的未婚夫，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他？”
“圣女，这是上宗的法旨，也是宗门的大义。”
墨长老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您是青云宗的圣女，您的命运本就该为宗门牺牲。
林枫能为宗门献身，是他的荣耀。”
“荣耀？”
苏清雪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把他的道骨剜掉，让他死在秘境里，这就是你们说的荣耀？
墨长老，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
“残忍？”
墨长老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又带着一丝冷漠，“圣女，您太天真了。
修仙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想要得到力量，就要付出代价。
若是您不融合星辰道骨，青云宗就会被上宗抛弃，到时候不仅您和林枫活不了，整个青云宗的弟子都会死。
您想看到那样的结果吗？”
苏清雪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么严重的后果。
她只知道，枫哥是她最重要的人，她不能失去他。
可现在，墨长老告诉她，若是她不照做，整个青云宗都会覆灭。
她回到雪兰院后，就一首坐在窗前，手里攥着那方丝帕，指尖己经把帕子捏得变了形。
她想起林枫白天的样子 —— 他笑着说要护着她，要帮她拿到紫云芝，要带她去后山看雪兰花。
那些温柔的话语，那些美好的憧憬，此刻都像是一把把刀子，扎在她的心上。
“枫哥…… 对不起……” 苏清雪哽咽着，眼泪滴落在丝帕上，晕开了一小块湿痕。
她想去找林枫，想告诉他真相，想跟他一起逃走，可她不能 —— 她是青云宗的圣女，她的命不是自己的，是宗门的。
若是她逃走了，青云宗就会覆灭，那些对她好的弟子，那些抚养她长大的长辈，都会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清雪，是我。”
是玄云子的声音。
苏清雪连忙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师父，您进来吧。”
玄云子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锦盒。
他看着苏清雪通红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将锦盒放在桌上：“清雪，墨长老跟你说的话，你都知道了？”
苏清雪点了点头，低下头，不敢看玄云子的眼睛：“师父，我……我知道你很难过。”
玄云子打断她的话，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也很难过。
林枫是个好孩子，若不是迫不得己，我也不想这么做。
可是清雪，这是咱们青云宗唯一的机会，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你想想，若是你能蜕变为星神体，将来就能保护青云宗，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我想保护的人，是枫哥啊……” 苏清雪的声音带着哭腔，“师父，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们可以跟上宗商量，我们可以找别的道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玄云子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无奈，“上宗说了，星辰道骨千年难遇，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清雪，师父知道你委屈，可是你要记住，你是青云宗的圣女，你的肩上扛着整个宗门的命运。”
他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玉佩上刻着复杂的符文。
“这是‘清心玉’，明日秘境里，你把它戴在身上，它能帮你稳定心神，不会让你太过痛苦。”
苏清雪看着那枚玉佩，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知道，师父这是在劝她接受现实，劝她亲手毁掉自己的幸福。
“师父，我…… 我做不到。”
苏清雪哽咽着，“我不能看着枫哥死，我不能亲手接过他的道骨，我……你必须做到。”
玄云子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清雪，你忘了你刚被我收养的时候，你说过什么吗？
你说你要变强，要保护青云宗，要让青云宗变得更好。
现在，机会就在你面前，你怎么能退缩？”
苏清雪愣住了，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的誓言，想起那些在青云宗度过的温暖日子。
是啊，她是青云宗的圣女，她不能退缩。
可是，枫哥……玄云子看着她纠结的样子，心里软了下来，语气又缓和了些：“清雪，师父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
可是你要相信，等你成功了，等青云宗晋升了，你就会明白，今天的牺牲是值得的。
而且，林枫死后，我们会厚葬他，会给他最高的荣誉，会让整个青云宗的弟子都记住他的‘功绩’。”
“功绩？”
苏清雪苦笑着，“师父，您觉得，枫哥会想要这样的功绩吗？”
玄云子沉默了，他知道林枫不会想要，可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站起身，拍了拍苏清雪的肩膀：“清雪，好好休息吧。
明日秘境，一切都要按照计划来。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师父都会在你身边。”
说完，玄云子转身离开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房间里又只剩下苏清雪一个人。
她看着桌上的清心玉，又看了一眼窗外 —— 望星峰的方向，那点微光还在，那是枫哥在引星辉淬体。
她知道，那是枫哥对未来的憧憬，也是她对未来的憧憬。
可是现在，这份憧憬，即将被她亲手打碎。
苏清雪拿起清心玉，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把玉佩戴在脖子上，玉佩贴着胸口，像是一块冰，冻得她心脏生疼。
“枫哥，对不起……” 她靠在窗边，眼泪无声地滑落，“若是有来生，我一定不会再负你。”
夜色越来越深，雪兰院的灯火亮了一夜。
而宗主静室里，玄云子和墨长老也密谋了一夜。
整个青云宗，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平静之下，只有少数人知道，一场针对天才弟子林枫的绝杀之局，己经悄然布好，只等着明日秘境试炼，将他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