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锈钢餐盘里漂着两片发蔫的菜叶,红烧汁在米饭上洇出褐色的地图轮廓。
他摸出掉漆的小米手机,扫码付款时屏幕突然跳出低电量警告,像极了教务处弹出的第三次学业预警。
“两份素菜八块五。”
打菜大妈敲了敲铁盘,围裙上的酱油渍随着动作扭曲成嘲讽的表情。
身后传来熟悉的嗤笑:“这不是补考王吗?
吃这么素难怪脑子转不动。”
金融系的陈浩晃着劳力士绿水鬼挤到前面,香水味混着食堂的油烟味扑面而来。
他身后跟着的三个男生正在传阅手机屏幕——那是上周林深在篮球场被球砸中额头的视频,点赞量己经破万。
“麻烦让让。”
林深攥紧餐盘转身,运动鞋胶底在地砖上发出黏腻的声响。
陈浩突然伸脚绊向他的小腿,却在触及裤管的瞬间僵住——林深精准地踩住了他的AJ鞋尖,汤汁一滴没洒。
“***...”陈浩的脸涨成猪肝色,林深己经端着餐盘走向角落。
劣质塑料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掏出从二手书摊淘来的《线性代数》,书页间夹着便利店送的番茄酱包。
手机突然震动,母亲发来的语音消息带着电流杂音:“小雨的补习费...你爸这个月跑货又被扣了...”他关掉屏幕,把番茄酱挤在米饭上。
暗红色的酱汁蜿蜒过泛黄的纸页,在拉普拉斯变换公式上凝成血痂般的斑点。
图书馆顶灯在入夜后总是忽明忽暗,像垂死病人的心电图。
林深缩在古籍区最角落的位置,这里霉味最重,却胜在安静。
管理员第三次经过时,他正用铅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笔尖突然戳破了纸张——那道困扰他三个月的拓扑学难题,在某个瞬间突然变得透明如玻璃。
“闭馆了。”
管理员敲了敲榆木桌面,指甲缝里还沾着中午剥蒜的碎屑。
林深抬头时,余光瞥见书架顶层有本蒙尘的《淮南子》,书脊上的烫金纹路在顶灯下泛着诡异的青光。
鬼使神差地,他踮脚去够那本古籍。
指尖触到书脊的刹那,胸口的螭纹古玉突然发烫,那是上周在夫子庙地摊花五十块淘来的旧货。
泛黄的书页自动翻到记载“共工怒触不周山”的章节,朱砂绘制的插图突然立体化,化作数据流钻入他的瞳孔。
“警告,时空锚点异常波动。”
机械女声首接在耳膜深处炸响。
林深看到自己的右手正在量子化,皮肤下的血管变成跳动的蓝色代码,管理员擦拭眼镜的动作定格成24帧的卡顿画面。
2016年7月15日17时23分07秒。
这个精确到毫秒的时间坐标如钢钉刺入大脑,与之同时浮现的还有父亲颤抖的手——沾着柴油味的汇款单,刹车失灵的货运车,法院传票上鲜红的印章。
当指尖触碰到悬浮的金色篆文时,整个图书馆开始坍缩成克莱因瓶的形态。
“林深同学请到教务处。”
广播声撕开时空褶皱,他猛地惊醒,发现《线性代数》上沾着凝固的番茄酱。
手机显示二十三通未接来电,最新短信是张主任的死亡通牒:“明早九点最后一次补考。”
考场里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像一群困在玻璃罩里的毒蜂。
林深握着考场发的2B铅笔,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陈浩坐在斜后方转笔,金属笔帽在桌面敲出挑衅的节奏。
“现在开始分发试卷。”
监考老师撕开密封袋的瞬间,林深感觉胸口的古玉开始共振。
那些原本天书般的题目突然分解成流动的金色粒子,在视网膜上重组为清晰的解题路径。
他听见笔尖划过答题纸的沙沙声,如同精密机床切削金属的韵律。
最后一题是拓扑学压轴题,陈浩昨天在朋友圈炫耀过标准答案。
林深在草稿纸上画出克莱因瓶的三维投影,铅笔突然不受控地自动书写起来。
墨迹在纸面游走成发光的纹路,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牵引。
“还有十分钟。”
监考老师的声音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林深放下笔时,发现掌心渗出细密的血珠,在虎口处凝成∞符号。
前排女生突然指着他的试卷惊呼:“这...这是黎曼猜想的论证过程!”
张主任冲进考场时,林深正靠在椅背上转笔。
铅笔在指尖划出残影,阳光透过窗户给他的睫毛镀上金边。
陈浩突然踹翻椅子:“他作弊!
这种题连教授都...”“安静!”
老教授抓着试卷的手在发抖,“这是菲尔兹奖级别的推演...”他突然揪住林深的衣领,“说!
你从哪偷的学术成果?”
林深嗅到老人身上的尼古丁味,视线越过他花白的鬓角,看到墙上的挂钟突然逆时针旋转。
当分针倒退三格时,他轻声说:“第七步的群论转换存在0.7%误差,建议用范畴论重构。”
考场陷入死寂。
窗外的蝉鸣、翻卷声、陈浩粗重的呼吸都消失了,只剩下老教授喉咙里发出的咯咯声,像是生锈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
深夜的图书馆弥漫着84消毒液的味道。
林深把满分试卷折成纸飞机,看着它撞上《淮南子》的书脊。
古玉突然迸发青光,书页间飘出一张泛黄的当票——2016年7月15日,抵押物栏赫然写着“螭纹玉珏”。
当他把古玉按在当票的朱砂印上时,空气突然泛起水波纹。
管理员的身影在十米外扭曲成马赛克,书架上的典籍化作像素瀑布倾泻而下。
机械女声再度响起:“时空稳定性91%,是否载入修正程序?”
林深在虚空中按下确认键的瞬间,整座图书馆开始量子重构。
他看见父亲的货运车在暴雨中漂移,母亲抱着诊断书在急诊室外徘徊,陈浩的劳力士绿水鬼变成一串错误代码。
当晨曦刺破窗玻璃时,手机弹出新消息:“补考记录己清零。”
“抓到你了。”
全息面具的电子纹路在书架后闪烁,三个黑衣人如数据幽灵般浮现。
为首者举起形似体温枪的装置,绿色激光点锁定林深的眉心:“根据《时空管理条例》第13条...”林深抓起《淮南子》掷向吊灯,古籍在空中分解成无数发光篆文。
在黑暗降临的瞬间,他听到管理员尖叫,闻到纸张燃烧的焦糊味,还有陈浩在某个平行时空的哀嚎。
当视力恢复时,他正躺在宿舍床上,枕边多了一张用甲骨文写着“三日”的纸条。
窗外晨雾未散,早起的鸟群掠过民办院校斑驳的围墙。
林深摩挲着出现裂纹的螭纹玉,发现室友的泡面桶里突然长出一株散发荧光的藤蔓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