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女儿捐肾后,我得了尿毒症。长达十年的透析,每月6000元的费用逼得女儿连轴转,
片刻都不敢停下。后来她结婚,房贷车贷更是压得女儿、女婿喘不上气。每天提心吊胆,
生怕出现一点变动,就会让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坍塌。直到结婚六年的女儿确诊怀孕,
她为了我想把孩子打掉,压抑许久的女婿终于爆发:“为了你妈,
我们已经过了六年不人不鬼的日子。”“现在还要打掉我们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孩子!林晓,
你把我和孩子当什么了?!”女儿抓着女婿的手,
眼泪落在孕检报告单上:“一边是我的孩子,一边是我妈,我整个人都要被撕碎了。
”“老公,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餐桌上女儿爱吃的饺子早已凉透。
我看着女儿才三十岁就斑白的两鬓,知道我是时候去死了。01饺子重新回了锅,
又端到饭桌上。我强压着所有力气,才没让虚弱的手继续颤抖。“都不吵了,先吃饭吧。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女婿猛地站起来,餐桌被他一手掀翻。饺子滚落一地,
瓷盘碎裂的声音刺耳。“这个家都要散了!还吃什么吃!不吃了!都等着喝西北风吧!
”他摔门而出,力道大的震得墙上全家福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照片是女儿结婚第二年,
我们特意去照相馆拍的。那时女婿穿着笔挺的西装,女儿穿着洁白的连衣裙。我坐在中间,
他们俩一左一右扶着我的肩膀。摄影师不停地引导:“阿姨笑开一点,对,就这样,三二一,
茄子……”女儿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下来。她一边擦拭着地上的狼藉,
一边哽咽着安慰我:“妈,海峰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压力太大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她佝偻着的腰。这些年,女儿每天天不亮就去早餐店帮工,
中午赶着去写字楼做保洁,晚上还要去给人家当保姆。有一次我发烧住院,
她连续三天没合眼,白天工作,晚上守在我床边。我的女儿才三十岁,
两鬓就已经有白头发了。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捧着她的脸,
擦干她脸上的泪:“妈都知道。”“海峰是个好孩子,这些年,是妈拖累了他。
要不是我这个病……”“不是拖累!”女儿扑过来抱住我。她把脸埋在我怀里,
肩膀不停地颤抖。“妈,是我连累了你才对。当年要不是你捐肾救我,
我早就死了……”她干枯的长发扎在我脸上,我鼻子一酸。“晓晓,天底下没有哪个妈妈,
会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躺在病床上等死。”女儿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妈,
不要多想……我只有你了,你不能丢下我……”这句话太熟悉了。确诊尿毒症后,
我不是没想过一了百了。我想过上吊,想过跳河。有次甚至已经写好了遗书,
就放在枕头底下。可那天女儿下班回来,给我带了她亲手包的饺子。她一边看着我吃,
一边轻声说:“妈,你要是走了,我就没有妈妈了……”老伴死的早,二十多年,
都是我和女儿相依为命。那天晚上,我对着月光把遗书看了又看,最后把它撕得粉碎。
女儿留下了我一次又一次。可现在我的女儿也要做妈妈了。前几天产检回来,
她拿着B超单子:“医生说,孩子很健康……”那一刻,我看见她眼底深藏的恐惧。
这个家已经背负了一个我,没办法负担起一个新的生命。所以我这个废物妈妈,
不能再连累我的女儿当不了妈妈。我轻轻抚过她斑白的鬓角,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傻闺女,妈不会做傻事的。”可为了女儿做的事,
从来都不是傻事。包括去死。02我开始重新准备自己的身后事。丧事不用大办,能省就省。
但骨灰盒得送回老家,把我埋在老伴身边。我最常听的一句话就是落叶归根。
那块贫瘠的土壤和小小的坟堆,就是我的根。还有老家的院子,里面有一棵枣树,
是女儿出生那年她爹种的。枣树和女儿一起长大,每到夏天,女儿就在树下拿棍子打枣,
笑声能传出去很远。等我死了,房子是卖了还是留着,都凭女儿的意思。最主要的是钱。
我翻出床下旧的月饼铁盒,里面是我这些年瞒着女儿,偷偷捡瓶子、捡纸板攒下的钱。
一共是八千六百四十三块零两毛。按照一年五百给外孙准备压岁钱,
差不多刚好能给到孩子成年。到时候,他也该上大学了。我望着窗外。如果可以,
真想看看外孙是像女婿多一些,还是像女儿多一些。接下来的几天,
女儿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脸上的疲惫也越来越重。“妈,我不吃了,直接睡了。
”热好的饭还没来得及餐桌,她就已经垂着头进了房间。我想叫住她,想跟她说累了就歇歇,
别硬撑。可嘴唇嚅动了几下,终究没有发出声音。这个家里,我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我坐到椅子上,深夜跑外卖的女婿开门回来。他看了我一眼,把几张红票子扔到我面前。
“明天自己坐公交去做透析,没人送你。”“你……”脚步顿了顿,他还想说什么,
最终却“哼”了一声,进了卫生间。巨大的关门声激得我心头一震,
我低头看着手里那只完成了一小半的千层底。女儿怀孕以后,总唠叨着脚肿,
说穿外面的鞋硌得慌。我想临走前给她做几双鞋,可老花眼越来越重,手也抖得不听使唤。
做了好几天,才缝出千层底上歪歪扭扭的纹路。是啊,我早就不再是女儿能依靠,
能托举着她往前走的妈妈。我是压在她身上,让她步履维艰、千疮百孔的重担。
我怎么敢再妄想活着?我撑着腿站起来,
想去厨房把一直温在锅里的那碗小米粥端出来放回冰箱,别浪费了。可胸口却像憋着一口气,
刚往前走了几步,就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的时候,我想,我又给女儿添麻烦了。
03再醒来,我躺在病床上。女儿红肿着眼把诊断书扔到我面前:“妈,你到底想干什么?
”“医生说你前两次透析都没做!你把钱拿去干嘛了?你知不知道不做的话你会死啊!
”我抓住她的手,努力编织着谎言:“晓晓,妈就是觉得透析这么多年了,
也没什么用……”“妈!”她打断我,声音里满是疲惫。“我很累了!
你能不能别想一出是一出?能不能让我少操点心?”女婿从墙角冲过来:“你要是真想死,
就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去死,别在这添乱!”女儿急忙拦住他:“海峰!你怎么说话呢?
”“我说错了吗?因为她,你连工作都没了!”女婿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我愣住了,
怔怔地看向女儿:“怎么回事?”女儿想要阻拦,可女婿已经脱口而出:“她怀着孕,
还天天带着你跑医院,精力跟不上,工作上出了大错!”“老板直接让她走人!
这些天她根本不是去上班……”他指着女儿身上那件洗得发旧的外套。
“她是去商场门口发传单、去餐馆做钟点工!就为了凑够你下个月的透析费!”我浑身一僵,
看着女儿闪躲的眼神和那双比以前粗糙了不少的手。难怪她最近回家那么晚,
身上总带着油烟和灰尘的味道……女儿把女婿拉出去,“你闭嘴!出去!别在妈面前说这些!
”“为什么不能说!还要瞒到什么时候!这个家……”病房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隔绝了女婿未尽的话语,却隔不断门外传来的压抑争吵。“她是我妈!我能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那我们呢?我们的孩子呢?!这个家就要被拖垮了!晓晓,
我们撑不住了!”“我撑不下去了!再这样,
我们只能离婚了……”女婿的声音里是同样沉重的痛苦和绝望。争吵声渐渐低下去,
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我望着天花板上那道细细的裂纹。
忽然想起女儿六岁那年发高烧住进医院,我整夜整夜不敢合眼,
一遍遍擦拭她滚烫的额头和手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我的孩子能好起来,
让我做什么都行。房门被轻轻推开,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擦干眼泪往门口看,
却意外地看到了两张熟悉又许久未见的面孔。是老家来的堂姐和嫂子。她们提着果篮,
脸上带着那种欲言又止的局促神情。刚生病的时候,他们都劝我活着,说“淑华,咱不放弃,
活着就有盼头”。可现在他们絮絮叨叨地说完“孙子该上小学了”,说“儿子找了女朋友,
要准备结婚了”,嫂子突然抓住我的手。“淑华啊,要不你这病,就别治了,放弃吧。
”04病房霎时安静下来。嫂子局促地搓着手,目光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堂姐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干涩:“淑华,你别怪姐说话难听。”“咱们活了一辈子,
不能光想着自己,得为后面的人考虑。晓晓往后日子还长……”她停顿了一下,
又继续说:“大家都是实在亲戚,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罪。”“可这钱借给你治病,
我们家里也都有孩子要上学,有老人要养,这日子也紧巴……”“不借吧,心里又过意不去,
这……”话没说完,病房门被推开。女儿站在门口,脸色煞白。她指着门外,
眼圈红得吓人:“出去!都给我出去!我用不着你们在这儿假好心!
”嫂子慌乱站起来:“晓晓,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为我好?”女儿的眼泪决堤,
声音尖利,“为我好就是来逼死我妈吗?走!都走!
”她歇斯底里地把堂姐和嫂子推搡出病房,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
她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脸埋进臂弯里,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我看着女儿崩溃的身影,
心脏窒息一般地疼。我朝她伸出手:“晓晓……别这样。”她没有抬头。“大家都还是亲戚,
以后你遇到什么事,终究需要人帮衬。”“更何况……她们说的是实话。”女儿身体一僵。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着我。病房里沉默了很久,她忽然走到我床边,
把脸紧紧贴在我的腹部,像许多年前那个在外面受了委屈、跑回家寻求安慰的小女孩。
我艰难地抬起手,抚摸着她背后的长发。许久,
她迟疑地喊了我一声:“妈……”我没等她把话说完,就开口打断她:“晓晓,
妈想吃饺子了。你做的三鲜馅的,妈最爱吃了。”女儿身体一僵,随即抬起头,
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妈你等着,我这就回家做,很快!你等着我!
”她慌忙用手背擦掉眼泪,站起身,踉跄了一下。“你好好躺着,等我回来!
”她替我掖好被角,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小跑着离开了病房。
我听着她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然后缓缓转过头,看向窗外。不知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