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
车库深处那一声金属罐滚动的轻响之后，并没有紧接着传来预想中的嘶吼或扑击。
一切重新陷入了死寂，但这死寂却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窒息。
张向阳维持着防御姿态，肌肉紧绷，像一块凝固在阴影中的岩石。
他的呼吸被压到了极限的微弱，全部感官都调动起来，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协调的振动。
他没有回头，但身体微微调整角度，将沈墨言更严密地护在身后那个由水泥柱和汽车残骸构成的角落里。
沈墨言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面，金属箱硌在胸前，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跳稍微清晰了一些。
他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下鼓噪的声音，也能隐约感觉到前方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警惕。
他不敢出声，甚至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做得极其缓慢，生怕一点微小的声响就会打破这危险的平衡，引来黑暗中的猎杀者。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
就在沈墨言几乎要以为那只是幻觉时，一阵极其细微的、拖沓的脚步声从深处传来。
啪嗒…啪嗒…声音很慢，带着一种黏着的、不情愿的质感，不像是敏捷的变异体，更像是……一个佝偻的人影，缓缓地从黑暗中挪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人，或者说，曾经是。
他穿着破烂不堪的保安制服，脸上布满了污垢和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浑浊不堪，几乎看不到瞳孔，只有一片死灰。
他的动作极其僵硬，每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嗬嗬声。
他看起来和外面那些普通的感染者很像，但似乎更加……衰弱？
张向阳的匕首没有放下，眼神中的警惕也丝毫未减。
他注意到，这个“老保安”的目标似乎并不是他们。
他蹒跚着走向车库另一侧，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轮胎和工具箱。
他伸出干枯如同鸡爪的手，在一个工具箱里徒劳地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他……”沈墨言忍不住用气声发出一个音节。
“别动。”
张向阳的声音低沉而绝对，打断了他。
就在这时，那老保安似乎意识到了他们的存在，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向他们的方向。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只是呆呆地“看”了他们几秒钟，然后又转回头，继续他那无意义的摸索，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钥匙……我的钥匙……要锁门了……锁门……”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执拗和茫然。
张向阳微微眯起眼睛。
他见过太多感染者，狂暴的，迟钝的，变异的，但像这样似乎还残留着某种破碎记忆和执念的，是第一次。
这反常的现象，让他心中的风险评估不降反升。
他缓缓移动脚步，不是后退，而是以一种压迫性的姿态，挡在了老保安和他们所在的角落之间，同时用眼神示意沈墨言保持绝对安静。
老保安对张向阳的靠近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反复念叨着“钥匙”和“锁门”。
他摸索了一阵，似乎一无所获，又开始慢吞吞地朝着车库更深处挪去，背影佝偻而凄凉，最终再次被黑暗吞没，只有那拖沓的脚步声和模糊的呓语渐渐远去。
首到声音彻底消失，张向阳又静静等待了近一分钟，确认再无异状，紧绷的身体才略微放松了一些，但匕首依旧握在手中。
他回头看了沈墨言一眼，后者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除了恐惧，还多了一丝惊疑不定。
“他……好像还有意识？”
沈墨言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残余神经反射。”
张向阳冷冷道，给出了一个近乎冷酷的生物学解释，“大脑大部分功能区己坏死，少数碎片化记忆回路可能因病毒刺激异常放电。”
他走到老保安刚才摸索的工具箱旁，用匕首尖端拨弄了几下，里面只有些生锈的螺丝和废铁。
“没有威胁，但不确定是否个体差异。
这里不能待了。”
未知，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沈墨言看着张向阳冷静到近乎漠然的侧脸，那句“残余神经反射”让他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在这个男人眼中，刚才那个或许还残存着一丝人性碎片的老人，仅仅是一个需要评估威胁等级的“生物样本”。
“收拾东西，走。”
张向阳的命令不容置疑。
沈墨言默默地将没吃完的能量棒塞进口袋，抱紧金属箱。
他知道，在这个冰冷的事实主义者身边，任何对“人性”的奢望都是多余且危险的。
两人迅速离开了地下车库，重新回到那片被灰色天光笼罩的废墟。
外面的空气虽然污浊，却比车库内那混合着腐败与未知的压抑气息要让人稍微好受一些。
张向阳重新规划了路线，更加远离可能存在未知风险的地下空间。
他的速度依旧很快，沈墨言必须集中全部精力才能跟上。
又穿过几条街区，沿途解决了零星几只挡路的普通感染者，动作干净利落，都是一击毙命，绝不纠缠。
终于，在一片相对空旷的广场边缘，他们停下了脚步。
广场对面，矗立着一片被高大围墙和铁丝网包围的建筑群，几栋主体大楼的外墙上，还能依稀辨认出“蓬莱生命科学研究中心”的字样。
只是那字体如今被硝烟和污迹沾染，显得破败而阴森。
围墙多处破损，铁丝网被撕开巨大的口子，门口横七竖八地堆放着沙袋和废弃的军车残骸，显然这里经历过激烈的战斗。
整个园区寂静无声，像一头蛰伏的、死去的巨兽。
“到了。”
张向阳低声道。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仔细审视着入口处的每一处细节——破损的铁门后可能存在的视野盲区，大楼窗户后是否隐藏着狙击点，地面上是否有不自然的痕迹……沈墨言看着近在咫尺的实验室，心情复杂。
这里是他的工作场所，曾承载着他的理想和野心，如今却成了死亡的巢穴和阴谋的源头。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主入口防御工事被从外部暴力破坏，”张向阳观察完毕，得出结论，“内部情况未知。
你跟在我身后，保持三米距离，没有我的指令，不许出声，不许行动。”
他的语气是纯粹的命令，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沈墨言点了点头。
张向阳检查了一下腰间手枪的弹匣，将匕首调整到最顺手的位置，然后，像一道融入阴影的流线，率先朝着那洞开的、如同巨兽嘴巴的入口潜行而去。
沈墨言抱紧金属箱，跟随着那道代表着“生存”的背影，踏入了这片孕育了灾难，也可能隐藏着唯一希望与残酷真相的绝地。
园区内部，死寂更甚。
破碎的玻璃、散落的文件、干涸发黑的血迹随处可见。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血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腐烂水果甜腻气味混合在一起的怪味。
张向阳的移动更加谨慎，每一步都落在实处，避开地上的碎玻璃和可能发出声响的杂物。
他的视线不断在走廊两侧紧闭或洞开的房门、天花板的通风口、拐角的阴影处扫过。
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举起右拳。
沈墨言立刻僵住。
前方的十字走廊拐角处，传来了清晰的、不同于普通感染者拖沓声的脚步声——那是皮靴踩在地面上的声音，规律，沉稳，而且不止一个。
有人？
张向阳眼神一凛，迅速拉着沈墨言闪身进入旁边一间开着门的办公室，轻轻掩上门，只留下一道缝隙观察外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
透过门缝，沈墨言看到几个身影出现在走廊拐角。
他们并非感染者，而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非制式的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手持着加装了消音器的突击步枪，行动间透着训练有素的默契。
他们的脸上戴着防护面罩，看不清容貌，但那股肃杀的气息，与外面那些混乱的幸存者或狂暴的感染者截然不同。
这些人是谁？
军队？
救援人员？
沈墨言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却立刻被张向阳周身骤然散发出的、比之前面对感染者时更甚的冰冷气息所冻结。
张向阳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队黑衣士兵臂章上一个清晰的标志——那是一个抽象的、正在吞噬自己尾巴的蛇形图案。
“清道夫……”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沈墨言从未听过的、极度危险的意味。
那队士兵在十字路口稍作停留，为首一人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分成两组，一组继续向前搜索，另一组则转向了通往实验室核心区域的方向。
他们的目标明确，行动高效，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张向阳缓缓关紧了门缝，背靠着墙壁，看向沈墨言，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杀意”的东西。
“你之前想说什么？”
他盯着沈墨言，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关于实验室，不是简单的病毒泄露？”
沈墨言的心脏，在这一刻，沉入了谷底。
他明白，麻烦，才刚刚开始。
而眼前这个冰冷的男人，或许是他唯一能倚仗的、锋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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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脸上戴着防护面罩，看不清容貌，但那股肃杀的气息，与外面那些混乱的幸存者或狂暴的感染者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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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队士兵在十字路口稍作停留，为首一人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分成两组，一组继续向前搜索，另一组则转向了通往实验室核心区域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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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向阳缓缓关紧了门缝，背靠着墙壁，看向沈墨言，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杀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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