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月光下的诊断书北京的深秋,冷得像一块浸透了冰水的绒布,无声地包裹着万物。
陆珩独自一人坐在他和苏日娜曾经的卧室里,窗外是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窗内,
死寂一片。苏日娜离开已经一个月了,没有争吵,没有告别,
只留下一室清冷和那个她从不让人碰的紫檀木首饰盒。他颤抖着手打开盒子。
没有预想中的珠宝,只有一张折叠整齐、边缘已然磨损泛黄的纸。他缓缓展开。
北京协和医院神经内科诊断证明患者姓名:苏日娜诊断结果:亨廷顿舞蹈症遗传性,
晚期。日期:20XX年10月26日日期,赫然是他们那场盛大婚礼后的第三天。
陆珩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碾碎。
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进他的灵魂里。
他猛地想起她最后那段日子,身体不受控制却依然努力对他微笑的、扭曲的“舞蹈”,
想起她反复呢喃的、含糊不清的:“陆珩……草原……我想回家……放了我……”那时,
他以为那是她厌倦了婚姻、心系故土的借口,甚至……是背叛的前兆。原来,
他所以为的牢笼,是她毅然决然奔向他的决心铸就;他所以为的背叛,
是她用生命最后的清醒和尊严,为他铺设的、通往没有她拖累的未来的路!
巨大的悔恨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这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筋骨,颓然跪倒在地,
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发出了野兽般绝望而痛苦的呜咽。
雀与沉默的城 (Present - 北京)1. 窒息的金笼位于国贸顶层的复式公寓,
是北京无数精英梦寐以求的居所。七百平的空间,意大利定制的家具,
占据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川流不息的长安街和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
恒温恒湿系统维持着最舒适的体感,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松与白麝香基调香氛。
苏日娜蜷缩在客厅那张巨大的、能陷进半个身体的沙发角落,
像一件被遗忘的、没有生命的精美摆设。她穿着Vince的真丝睡袍,
无名指上那枚十克拉的钻戒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三年婚姻,
这座用金钱和“爱”堆砌的金丝笼,
一寸寸磨掉了她眼底曾经如锡林郭勒天空般明亮湛蓝的光。她曾是草原上最自由的鹰隼,
如今却连呼吸都觉得沉重。2. 精准的“关怀”玄关处传来指纹锁开启的轻响,
精准得如同他掌控的一切。苏日娜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迅速收敛了眸中所有游离的思绪,
换上一种温顺的、近乎麻木的平静。陆珩脱下Burberry的经典款风衣,
里面是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色西装。他眉宇间带着一丝商海沉浮后的疲惫与惯有的锐利。
他走近,习惯性地想将她揽入怀中,却在靠近时,
一丝极淡的、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草叶清香那是她偷偷珍藏的、从草原带来的干草香包。
他的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今天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像经过精密计算,
听不出太多情绪,目光却像扫描仪,细致地掠过她的脸颊、脖颈、手臂,
像是在检查一件珍贵的藏品是否有丝毫损毁。“很好。”她垂眸,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将一份来自巴黎空运、包装极其精美的马卡龙放在她面前的水晶茶几上。
“Jean-Georges新来的甜品师,据说师从Pierre Hermé,你尝尝。
”他记得她“曾经”嗜甜。苏日娜看着那五彩斑斓、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甜点,
胃里却一阵翻涌。曾经,
她最爱的是阿妈亲手做的、带着浓烈奶腥味和阳光味道的醇厚奶豆腐。
3. 深夜的旧影深夜,苏日娜从一场混乱的噩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
梦里是滔天的火光,是父亲那顶象征着家族传承的蒙古包在火焰中倒塌,
是阿爸失望而痛苦的眼神,是陆珩冰冷决绝、渐行渐远的背影。身侧的男人睡得沉稳,
呼吸均匀。她悄悄起身,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像一只猫,无声地走到衣帽间最深处。
那里有一个她从草原带来的、旧得掉了色的马鞍包。她熟练地从一个隐藏的夹层里,
摸出一个用柔软油布小心翼翼包裹着的小相框。照片上,是八年前,
在锡林郭勒草原一个盛夏的黄昏。她穿着鲜艳的红色蒙古袍,
骑在那匹名为“黑风”的骏马上,笑得肆意张扬,眼眸亮得像坠入了整个银河的星子。
身后是漫天燃烧的晚霞和无边无际、在风中翻滚成金绿色的草海。而陆珩,
那时还是个带着相机来采风、寻找“灵感”的年轻企业家,站在马下,仰望着马背上的她,
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近乎虔诚的惊艳与炽热爱恋。冰凉的泪水无声滑落,滴在相框玻璃上,
模糊了那个追风少女的模样,也模糊了那段她以为会持续到地老天荒的爱情。
一瞥与草原炽恋 (Flashback - 八年前)1. 风中的相遇锡林郭勒的夏天,
天穹如洗,云朵像大团大团的棉花糖,低低地悬在仿佛触手可及的蓝天上。风吹过,
草浪起伏,如同绿色的海洋。苏日娜是这片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是苏日格勒家的小女儿。
她能驯服最烈的马,能唱最悠长动人的牧歌,一碗马奶酒能让最豪爽的草原汉子甘拜下风。
她的笑声像银铃,能荡开整个原野的寂静。那天,她正为了即将到来的那达慕大会练习赛马,
“黑风”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掠过草坡。就在一人一马酣畅淋漓之时,
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的牧道闯了出来。苏日娜猛地勒紧缰绳,“黑风”长嘶一声,前蹄扬起,
险险地在那人面前停住。那是一个穿着浅色休闲裤、牛津纺衬衫,
与草原粗犷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男人。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马吓得踉跄后退,
脖子上挂着的徕卡相机脱手摔在了草地上。“喂!你没事吧?”苏日娜利落地翻身下马,
带着一身阳光、青草和马匹的气息,像一阵风般冲到男人面前。
2. 迷失的旅人这个男人就是陆珩。彼时,他刚刚从父亲手中接过庞大的家族企业,
正被错综复杂的商业斗争和巨大的业绩压力逼得喘不过气,在一次董事会的激烈争吵后,
他抛下一切,独自来到草原,美其名曰寻找“商业灵感”,实则是一种逃避。
他被眼前的姑娘震慑住了。她不是他见过的任何名媛淑女,蜜色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
五官明艳大气,那双眼睛清澈又野性,蓬勃的生命力仿佛要从每一个毛孔迸发出来,
灼热得烫人。“没、没事。”他有些狼狈地捡起相机,检查着昂贵的镜头,心跳却失了速。
苏日娜看着他笨拙又紧张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主动伸出手:“吓到你了?我是苏日娜,苏日格勒家的。这里是我们的夏牧场,
外人很少来的。”陆珩握住她的手,
掌心感受到她指腹和虎口因常年骑马、劳作而形成的薄茧,粗糙,却异常温暖有力。
与他接触过的所有女性的柔荑都不同。那一刻,他荒芜已久的心湖,
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3. 星空下的誓言接下来的几天,
陆珩借口想要深入了解草原文化和游牧生活,留在了苏日娜家的牧场。
他笨拙地跟着她去放牧,看她如何与马匹亲密无间地交流,听她用蒙语唱着古老苍凉的情歌,
讲述着草原上关于狼、关于鹰、关于星星的传说。夜晚,他们围坐在熊熊的篝火旁,
苏日娜弹奏着托布秀尔,歌声悠扬婉转,火光映照着她明媚的侧脸和飞扬的发丝,
美得惊心动魄,带着原始的、未被雕琢的力量。
陆珩从未感受过如此自由、如此鲜活、如此贴近土地和生命本源的存在。
他像一只在钢筋水泥丛林里困顿已久的困兽,突然闯入了这片广阔的天地,
贪婪地汲取着这份炽热的阳光和纯粹的快乐。他为她拍了很多照片,每一张里的她,
都笑得毫无阴霾,眼神明亮得像包含了整个星空。离别的那个晚上,银河低垂,
仿佛伸手便可掬一捧星辉。陆珩抓住苏日娜的手,眼神炙热而坚定,
带着属于他那个世界的、不容置疑的自信:“苏日娜,跟我回北京。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苏日娜看着他被星光点亮的脸庞,眼中有对爱情的憧憬,
有对眼前这个英俊男人的迷恋,也有对那个遥远、陌生大都市的忐忑与不安。
但十九岁少女的心,如何能抵挡这般浓烈而直接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爱恋攻势?
她忽略了心底那一丝关于文化差异、关于未来不确定的微弱预警,
在漫天繁星和青草气息的见证下,点了点头。
抗争 (Flashback - 六年前至三年前)1. 水土不服的“异类”初到北京,
一切都是新奇的。鳞次栉比的高楼,川流不息的车河,
光怪陆离的霓虹……陆珩对她极尽宠爱,带她出入米其林餐厅,购买当季最新款的奢侈品,
见识她从未想象过的繁华。但很快,不适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听不懂餐桌上的商业暗语和机锋,学不会繁复的西方用餐礼仪和社交辞令。
陆珩那些朋友和商业伙伴看她,眼神里带着好奇、审视,有时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仿佛在欣赏一个有趣的、“异域”风情的标本。
她试图在这座空中楼阁里保留一点草原的习性,
在公寓宽敞的阳台上铺一小块羊毛毡盘腿而坐,却被陆珩温柔却坚定地劝阻:“娜娜,
这样不雅观,我们有最好的沙发。”她珍藏的蒙古袍和马鞭,
也被他以“不方便打理”、“容易勾起乡愁”为由,悄悄收进了储物间的最深处。
他开始着手“改造”她,请来最好的老师教她仪态、钢琴、英语,
带她去做SPA、护理皮肤,将她的蜜色肌肤一点点养得白皙。他给她买昂贵的衣服首饰,
将她打扮成他想象中“陆太太”应有的模样——精致、优雅、得体,却也在不知不觉中,
剥离着她原有的色彩。2. 晚宴风波与首次冲突第一次剧烈的冲突,
发生在一个高级的商业晚宴上。有人借着酒意,不怀好意地调侃陆珩,说他真有眼光,
娶了个“原生态”的“草原野姑娘”,够劲儿,还开玩笑问需不需要请个老师好好**一下。
周围响起一阵暧昧的、心照不宣的低笑。苏日娜听懂了话里的轻蔑和侮辱,
草原儿女血液里的直率和刚烈让她无法忍受。她当场用还不太流利的汉语,
带着怒意顶撞了回去,言辞或许不够文雅,却掷地有声,让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
场面一度极其尴尬。回家的劳斯莱斯上,陆珩第一次对她沉了脸,语气冰冷:“苏日娜,
你能不能懂事一点?收敛一下你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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