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导语在人类用尽了所有已知的沟通方式之后,轮到我了。无线电的嘶吼石沉大海,
数学的语言无人应答,承载着我们全部文明与善意的图像,在它们水晶般的舰船面前,
不过是宇宙尘埃里的另一粒。它们只是静静地悬停在那里,像一群沉默的、等待开席的食客,
而整颗星球,是那张巨大而冰冷的餐桌。他们说,我是最后的希望。一个生物学家,
一个能从味道里尝出进化史的怪物。他们给了我一间密室,一个与外星代表面对面的机会,
还有一个代号:“文明沟通师”。多么讽刺的头衔。沟通?不,我不懂沟通。我只懂吃。
当所有宏大的叙事都宣告失败,或许,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本能。生存,繁衍,以及,
吃与被吃。所以,我带着我的赌注走进了那间静默室。那不是什么高深的理论,
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仪器。它只是我故乡山野里一种最寻常的植物,
带着泥土的腥气和亿万年演化的固执。它曾是无数人的噩梦,也是无数人的心头好。现在,
它将决定人类是作为“文明”被尊重,还是作为“食物”被品尝。
第 1 章静默室里没有声音。我站在房间中央。对面是那个被称为烁明族的东西。
它像一尊不规则的、由纯净光芒凝结成的水晶。表面没有任何可被识别为器官的结构。
它只是存在于那里。在人类世界掀起滔天巨浪,然后安静地等待。
我身后的高强度合金门已经闭合。门外,是联合政府的所有高层。
是全世界数百亿道紧张的目光。我没有执行预案里的任何一项。那些预案都是纸上谈兵。
是恐惧和绝望催生出的最后挣扎。毫无用处。我抬起手,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隔温箱。
箱盖开启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泥土和鱼腥的气味,充满了这个绝对密闭的空间。
这味道很霸道。它不像香水,需要你凑近去闻。它像一拳,直接打在你的鼻子上。
我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盘。盘子里盛放着一段段切好的白色根茎。
上面撒着红色的辣椒粉末和翠绿的香菜碎叶。
我将盘子轻轻放在自己与烁明族之间的金属桌上。桌子是冰冷的。盘子是温的。
身后观察室里传来的心灵感应——那是议长先生几乎要跳出胸膛的惊恐。
我能感觉到他的血压正在飙升。他大概以为我疯了。在决定人类文明存亡的最终谈判桌上,
端出了一盘凉菜。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站着。对面的烁明族也依旧静止。像一座永恒的冰山。
一秒。十秒。三十秒。就在议长准备启动紧急预案,
派人冲进来将我这个“疯子”强行带离时,那个水晶造物表面的光芒,开始流动。
不再是平稳的辉光。而是变成了一片片快速闪烁、变幻色彩的碎屑。像受惊的鱼群。
它的一条晶体触须缓缓伸出。那触须如琉璃般透明,内部有光线在流淌。它悬停在盘子上方。
似乎在感受那股独特的气味。然后,它轻轻点在了一根折耳根上。就在触碰的那一刹那。
一道清晰、无歧义的讯息,像一根冰冷的针,直接刺进在场所有人的脑海。包括我,
也包括观察室里的每一个人。讯息很短。“有意思的……‘筛选’。
”第 2 章我成了英雄。一种荒诞的、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英雄。走出静默室的时候,
迎接我的是一片死寂。然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议长先生第一个冲上来,他的手劲很大,
紧紧抓着我的肩膀,嘴唇都在哆嗦。“戈武博士!你……你是怎么做到的?那是什么?
那个讯息是什么意思?”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激动、崇拜、困惑的脸。
我该怎么解释?我说我只是饿了,想给它们也尝尝?他们不信。我说我只是在赌,
赌它们对一种充满了争议性生化信息的植物感兴趣?他们觉得太玄。最后,
我只能给出一个他们能接受的答案。“议长先生,”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语言和数学,
是逻辑的产物。但生命本身,是非逻辑的。折耳根,学名蕺菜,它所含的癸酰乙醛,
也就是我们闻到的那种‘鱼腥味’,是一种奇特的植物酮。它既是这种植物的防御机制,
也是它的身份标识。它在告诉别的生物:‘我很特别,吃我需要付出代价,
或者需要特殊的消化系统’。”我顿了顿,想让他们消化一下。“我赌的,
就是烁明族对这种‘身份标识’感兴趣。它们想理解的不是我们的文化,
而是我们的‘生命编码’。而食物,就是最直接的编码载体。”议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不需要懂。他只需要一个可以向全世界宣布的、听上去足够科学、足够伟大的理由。
我的这套说辞,很快就成了官方版本。“戈武博士,
通过一道蕴含着复杂生命信息的‘钥匙’,打开了与高等文明沟通的大门。
”报纸上是这么写的。电视上是这么说的。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我的名字。
我成了那个“上菜救世主”。烁明族确实打开了交流的大门。它们开始回应我们的讯息。
虽然方式依旧是通过那种直接的脑内投射。它们解答了我们关于宇宙、关于能量的许多困惑。
就像一位耐心的老师在给幼儿园的孩子上课。人类社会沸腾了。最初的恐惧和绝望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乐观情绪。我们不再是宇宙中孤独的囚徒,我们有了一位导师,
一位引路人。我站在联合政府大楼的顶层,看着下方车水马龙的城市。人们在欢庆,在歌唱。
他们把我的头像投射在巨大的楼体屏幕上。我却感到一阵寒意。他们不懂。
我不是什么外交官。我只是个厨子,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客人的口味。而那个客人,
刚刚对我的第一道试探,给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评价。“筛选”。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刺,
扎在我的脑子里。筛选什么?第 3 章黄金时代来得如此之快,快得让人感觉不真实。
烁明族开始向人类“赠礼”。第一个礼物,是关于植物基因的改造技术。
它们没有给我们复杂的理论,而是直接给了一段“光波序列”。
我们的科学家只需要用特定的仪器,将这段光波照射在种子上。奇迹发生了。
曾经贫瘠的盐碱地,长出了饱满的麦穗。干旱的沙漠里,出现了成片的绿洲。
作物的生长周期被缩短到原来的三分之一,产量却提升了十倍。粮食危机,
这个困扰了人类数千年的幽灵,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紧接着是第二个礼物:环境净化。
同样是一段复杂的能量频率。当这段频率通过全球的广播塔释放出去后,
大气中的碳氧化合物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解。被污染的河流变得清澈,
浑浊的海洋恢复了蔚蓝。地球,这颗被我们自己折磨得奄-一息的星球,
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痊愈”。恐慌和混乱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富足、健康和希望。
我的名字,戈武,被刻在了每一座新城市的中心广场上。我的雕像被竖立起来,
各种材质的都有,有的甚至高达百米。
雕像的基座上都刻着同一句话:“他为人类端来了和平与繁荣。
”我每天都会收到成千上万封信。人们叫我圣人,叫我先知。他们感谢我,崇拜我。
我被授予了人类文明的最高荣誉——“星辰勋章”。在授勋仪式上,
联合政府议长亲自为我佩戴。他握着我的手,激动地说:“戈武,是你拯救了我们。
是你带领我们走向了新生。”我看着他真诚的脸,看着台下无数双充满感激和崇拜的眼睛,
我却笑不出来。我感觉自己像个骗子。一个巨大的、欺骗了全世界的骗子。晚上,
我回到分配给我的、堪比宫殿的住所。我关掉所有的新闻和庆祝节目,一个人坐在实验室里。
我的那项能力——谱系感官,让我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我总觉得,
这一切……太顺利了。顺利得像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我打开一个培养皿,
里面是用烁明族技术催生出的最新一批小麦种子。它们颗颗饱满,泛着金色的光泽,
像艺术品一样完美。我拿起一粒,放进了嘴里。第 4 章种子在舌尖上碎裂。
没有寻常小麦的麦香和微甜。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信息洪流,瞬间冲垮了我的味蕾,
涌入我的大脑。这就是我的谱系感官。一种被动的天赋,或者说,诅咒。
当我品尝任何有机物时,我能“尝”到它的全部生命信息链。我“看到”了这粒小麦的祖先,
如何在风中摇曳,如何扎根于泥土。
我“看到”了它基因里为了抵御干旱、为了对抗害虫而做出的每一次微小变异。
那是一部漫长、艰辛、充满了挣扎和偶然的演化史。但现在,这些历史被抹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崭新的、被强行写入的“指令”。我尝到的不再是自然的演化,
而是一连串冰冷、精确的编码。“优化光合作用效率至98.7%。
”“剔除所有对哺乳动物消化系统可能产生负担的纤维素。”“调整蛋白质结构,
使其更易于被人类肠道分解吸收。”“加入微量元素X,促进神经元细胞膜稳定性。
”……一条条,一串串。像一份无比精密的程序代码。这粒小麦,不再是一种“植物”。
它是一种“产品”。一种被设计得完美无瑕的、专门为人类定制的营养来源。
我吐掉嘴里的残渣,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这不像是赠礼。绝对不像是赠礼。
这更像是在……优化饲料。一个合格的农场主,
在给自己的牲畜更换更优质、更科学的饲料时,也会做同样的事情。目的是让牲畜长得更快,
肉质更好,更健康。我抑制住内心的恐慌,开始疯狂地测试。我品尝了被净化过的河水。
水的味道里,我尝到了所有微生物被“格式化”的信息。所有对人体无益,甚至中性的菌群,
都被一种绝对的力量清除了。只留下了最纯粹的水分子和几种有益矿物质。
我尝了新培育出的蔬菜、水果,甚至是用新技术养殖的鱼。结果都是一样的。所有的食物,
都被“纯净”了。它们变得异常高效,完美地适配人类的消化系统。
它们甚至在潜移默化地改造我们。我能尝到,长期食用这些食物后,
人类的肠道菌群和新陈代谢模式会发生何种变化。我们会变得更健康,更强壮,衰老得更慢。
我们的身体,会成为一个效率极高的能量转化器。这听上去是天大的好事。
但我的谱系感官告诉我,这种“优化”的方向,只有一个最终目的。
那就是让我们的身体,变得更加“纯净”,营养价值更高。我坐在实验室冰冷的地板上,
浑身发冷。我们不是在走向新生。我们是在被“养殖”。第 5 章我必须把这件事说出去。
但我不能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没人会信。他们只会觉得我被巨大的荣誉冲昏了头脑,
开始胡言乱语。我选择了一个自认为最稳妥的方式。我约见了联合政府的科学总顾问,
李院士。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科学家,也是最早支持我进行“折耳根实验”的人之一。
我们在他的办公室见面。办公室的窗外,是一片用烁明族技术快速催生出的空中花园,
美丽得像个梦境。“戈武,找我有什么事?”李院士给我倒了一杯水。那水清澈得不像话。
我没有碰那杯水。“李老,”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客观,“关于烁明族的技术,
我有一些新的发现。”我把我对新型作物的分析,用最科学、最克制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我没有提什么“谱系感官”,那听起来太像伪科学。
我只说是通过高精度质谱分析和基因测序得出的结论。我说,这些作物在优化我们,
让我们的身体变得“过于”完美。李院士耐心地听着。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只是偶尔点点头。等我说完,他沉默了很久。然后,他笑了。“戈武啊,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他的语气像在安抚一个焦虑的学生,“这难道不是好事吗?更健康,更长寿,
这不正是我们人类几千年来的梦想吗?烁明族是在帮助我们实现这个梦想。”“但这不自然!
”我有些激动,“这种改造,这种‘优化’,完全跳过了自然选择的过程。
这就像……就像在为一个特定的目的,对一个物种进行定向培育!”“特定的目的?
”李院士看着我,“什么目的?让我们活得更好,不是吗?戈武,我知道你的顾虑。
作为一名生物学家,你对‘自然’有一种天生的敬畏。但时代变了。我们不能用旧的眼光,
去看待高等文明的善意。”“善意?”我反问,“您怎么能确定这是善意?
我们对它们一无所知!”李院士叹了口气。他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戈武,
你压力太大了。全世界都把你当成救世主,这个担子太重了。我理解。
”他指了指窗外的空中花园,“你看看外面。看看那些过着幸福生活的人们。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我……”我语塞了。“不要胡思乱想了。”李院士说,
“烁明族是慷慨的,是友善的。这是事实。我们应该心怀感激,而不是无端猜忌。
你这是在动摇我们和平的根基,懂吗?”他最后那句话,语气很轻,但分量很重。我明白了。
没人会相信我的。在这样一个皆大欢喜的黄金时代里,任何质疑的声音,
都是不合时宜的噪音。甚至是“犯罪”。我从李院士的办公室出来,感觉像掉进了冰窟窿。
街上的人们向我挥手致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的笑容,在我眼里,
却像极了等待被宰杀的羔羊。第 6 章一种名为“甘霖”的饮料,开始在全球风靡。
这是烁明族赠送的又一项“礼物”。一种生物合成技术。只需要一个简单的转化器,
就能将水和空气中的氮,合成为一种淡蓝色的液体。这种液体,味道甘甜,能迅速补充体力,
消除疲劳。更神奇的是,它似乎能治愈许多慢性疾病。人们为之疯狂。
“甘霖”被誉为“生命之泉”。联合政府大力推广,几乎成了每个家庭的必备品。
我弄到了一瓶。在我的实验室里,我打开瓶盖,那股清甜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
它闻起来那么无害,那么诱人。我用滴管吸了一滴,滴在舌尖上。谱系感官瞬间发动。
这一次,涌入我大脑的信息不再是冰冷的程序代码。而是一幅幅……画面。
我“看到”了广袤的草原。一种长得像地球上的牛、但体型要大上数倍的生物,
正在低头啃食一种发光的植物。然后,我“看到”一些更高级的生物,它们穿着奇怪的服饰,
将一种蓝色的液体注入那些“牛”的饮水槽中。喝了蓝色液体的“牛”,变得更加温顺,
毛皮更有光泽,肌肉也更发达。接着,画面一转。我“看到”了屠宰场。
巨大的、我无法理解的机械,高效地将那些健康的“牛”分割、处理,
变成一块块标准的肉块。最后,我“看到”了宴会。那些更高级的生物,
正在享用着盘中的“牛排”。它们的表情,充满了满足。
而它们喝的饮料……正是那种淡蓝色的液体。“砰!”我猛地将手中的瓶子摔在地上。
淡蓝色的液体溅了一地。我跪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我终于明白了。
“甘霖”不是给我们的饮料。它是给“牲畜”的。它的作用,是改善“肉质”。我尝到的,
不是什么虚构的画面。是谱系感官从这种物质的生命信息链中,提取出的真实历史。
这种技术,在宇宙的某个地方,被用在另一种生物身上。现在,轮到我们了。我冲出实验室,
想要找人诉说。但我又能找谁?李院士?议长?他们只会把我当成一个彻底疯了的病人。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万家灯火。几乎每一扇窗户后面,
都有一个家庭在愉快地享用着“甘-霖”。他们不知道,自己喝下去的,
是催肥自己的“添加剂”。一种彻骨的孤独和绝望,将我紧紧包裹。全世界都在狂欢。
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了屠刀落下的声音。第 7 章最让我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烁明族发来了邀请。它们邀请我和一众人类高层,包括议长、李院士在内的五十名代表,
登上它们的母舰,参加一场盛大的“文化交流盛宴”。
邀请是通过直接的脑内投射发给联合政府议长的。
里充满了华丽的辞藻:“为了庆祝两个文明的伟大友谊”、“为了共同迈向更光辉的未来”。
这个邀请,在人类高层中引起了巨大的震动,随后是狂喜。这是前所未有的荣耀。这意味着,
烁明族彻底接纳了人类。将我们视为平等的伙伴。议会里,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历史性的一步。
是地烁和平的最高象征。只有我,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文化交流盛宴”?在我看来,这更像是……农场主在宴请宾客前,
邀请他们参观一下自己引以为傲的、养得膘肥体壮的牧场。而我,就是那个最肥的“头牲”。
“戈武,你当然是我们的首席代表!”议长在会议上意气风发地宣布,
“你是这一切的开创者。这场盛宴,你是当之无愧的主角。”所有人都看着我,
目光里充满了期待和敬意。我能说什么?我说这是一场鸿门宴?
我说我们是去被“检阅”的食材?会议结束后,李院士特意找到了我。“戈武,
我知道你还有顾虑。”他的神情很严肃,“但是,这次机会千载难逢。你必须去。而且,
你必须表现出我们人类的热情和信任。这是政治任务。”“如果……如果我拒绝呢?
”我低声问。李院士的脸色沉了下来。“你不能拒绝。戈武,你不再是你自己了。
你代表着人类的形象。你的任何一丝犹豫,都可能被解读为对烁明族的怀疑和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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