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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看清我时，他冷哼了声，煞有介事地往我屁股上踢了一脚叫我滚，然后跟赵寡妇摆了摆手，扭头自顾自走了。

我坐在地上愣了半天，都忘了起来。

直到一个胖胖的男孩从门缝里挤出个脑袋来，一边啃香蕉，一边恶狠狠地说：「这小要饭的是谁呀？别让她赖着咱们，快把她撵走。」

赵寡妇的儿子有些凶，吓得我叽里咕噜爬起来，拍拍屁股就赶紧跑。

跑出去老远，我扭头再看，隔着玻璃，赵寡妇和她的儿子们正在屋里说笑。

我冲他们呸了一声，心头只觉得晦气。

3

人非常有趣，也非常矛盾。

我明明觉得赵寡妇门口十分晦气，却无数次鬼使神差地往那跑。

到底想看我爹那春花般的笑脸，还是想给赵寡妇添堵，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小孩子的世界，懵懂无知，全凭本能。

我偷偷躲在墙角，再一次看见我爹从赵寡妇的理发店出来。

这回，我没看到他笑，只听到赵寡妇吼他：「刘俊生，要是不跟你老婆离婚，以后再也别来找我了。」

砰的一声，赵寡妇关上了大门。

离婚？

我虽不知道离婚到底是啥，却也知道，这绝不是个好词。

隔壁刘奶奶的闺女离婚了，老人家一提起来就哭，现在都快哭瞎了。

我不能让我爹和我娘离婚，我得阻止。

我吓得不敢在外头晃荡了，撒丫子就往回跑。

奇怪，明明我爹比我先走，却一直到半夜还没回来。

我实在坚持不住睡着了，后来是被我娘的哭声吵醒的。

「俊生，我哪儿错了，你跟我说，我改。咱不离婚行吗？离了婚我去哪儿啊？娘家那头会让人笑话的。」

「你改不了。」我爹喝了酒，口齿不清，不停重复。

「我改，我一定能改。」

「你能生儿子吗？」

「……」

我娘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咬着牙，发狠道：「我不能生，姓赵的也不一定就能生啊。咱们守着大丫二丫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我娘顶撞我爹。

却原来，她一直知道赵寡妇的存在，只是装聋作哑，没有揭穿而已。

我爹说:「她都生俩儿子了，怎么不会生。算命的说，她命里有仨儿子，剩下那个就是我的。」

我爹双手作揖，求我娘跟他离婚。

「我不离，死也不离。」我娘也发了狠。

「你……」

我爹双眼血红，话没说完，抬手就给了我娘两巴掌。

我娘站起来反抗，只可惜这几年她身子弱，根本不是我爹的对手。

砰砰几下，就被我爹打倒在地。

我爹高高在上，掐着腰，指着我娘乱吼一通。

「孔金枝，这个婚我离定了，你带着俩丫头，赶紧给我腾地。」

男人一旦变了心，老婆不要，亲生闺女也不要了。

他只想着那个赵寡妇，以及寡妇已生和未生的儿子。

他还想动手打我娘，我跟我姐叽里咕噜从被窝里爬出来，冲上去一左一右拽住了他。

我俩又哭又挠，闹得动静很大。

大概我爹也觉得丢人，恨恨地又骂了几句，一脚踹开门，扬长而去。

我娘趴在地上发了好半天呆，才想起来哭。

至今我还记得她那张脸，一片青一片紫，看着特别恐怖。

那晚撕破脸之后，我爹我娘算是彻底闹掰了。

我娘誓死不让他们如愿，一口咬定，坚决不离。

我那渣爹干脆离家出走，明目张胆搬到寡妇家去住了。

就这样拉拉扯扯，又是大半年。

他们两个虽然没再见面，但是中间托了无数人帮忙调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