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烧了？
那我就让你赔光整个库房！
祠堂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芒在背，死死钉在那个身形佝偻却气焰嚣张的老妇人身上。
吴嬷嬷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轻蔑与势在必得，她在这侯府的根基，可不是一个黄毛丫头能轻易撼动的。
她捧着厚厚一叠账本，慢条斯理地踱步到沈清梧面前，那姿态不像是下人回事，倒像是长辈在教训不懂事的晚辈。
“少夫人，”她刻意拉长了声调，苍老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阴阳怪气的“关切”，“您初来乍到，对府里的诸多事务还不熟悉。
这些陈年旧账，盘根错节，里面的门道多着呢，恐一时难以理清。
依老奴看，不如暂缓几日，待您熟悉了环境，再来接手也不迟。”
这番话听着是体谅，实则是下马威。
言下之意，你一个外来的孤女，凭什么一来就想掌管我们积年的内务？
没我点头，这中馈你接了也玩不转！
周围的管事和仆妇们个个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但耳朵却都竖得老高。
他们都想看看，这位新主母要如何应对这第一场硬仗。
沈清梧端坐于太师椅上，神色未动，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没听见吴嬷嬷的挑衅。
吴嬷嬷见她不语，只当她是怕了，心中冷笑更甚。
她要的，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彻底撕下这新主母的脸皮，让她知道这侯府究竟是谁说了算！
下一刻，石破天惊的一幕发生了！
吴嬷嬷嘴角勾起一抹狠毒的笑意，竟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将手中那叠厚重的账册，猛地朝一旁的炭盆里狠狠掷去！
“哗啦——”纸页散开，精准地落入烧得正旺的炭火之中。
猩红的火舌贪婪地扑了上来，瞬间卷住了泛黄的纸张，黑烟伴随着刺鼻的焦臭味冲天而起。
象征着侯府中馈命脉的账本，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飞灰！
“啊！”
有胆小的丫鬟忍不住惊呼出声，随即死死捂住嘴。
所有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吴嬷嬷竟敢如此胆大包天，这可是当众销毁证据，藐视主母，更是对侯府祖宗的大不敬！
吴嬷嬷却一脸的“痛心疾首”，仿佛是为侯府清理门户的忠臣：“哎呀！
老奴手滑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
少夫人，这下账目尽毁，更是理不清了，您看……”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得意地瞥向沈清梧，等着看她惊慌失措、暴跳如雷的模样。
只要她失了态，往后在这府里就再也立不起威信。
然而，预想中的惊怒并未出现。
在一片死寂和焦臭中，沈清梧终于缓缓抬起了眼帘。
她的目光清冷如雪，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被烧的不是侯府的命脉，而是一堆无用的废纸。
她朱唇轻启，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如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耳边：“烧得好。”
众人皆是一愣。
烧得好？
吴嬷嬷脸上的得意僵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听沈清梧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这本账，本就漏洞百出，留着也是污眼。
就说去年冬日采买银霜炭，市价一两二钱一斤，账上却记二两。
整整一个冬天，虚报三成，这多出来的银子，是进了谁的口袋？”
她的声音清亮而穿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在场之人的耳中。
吴嬷嬷的脸色开始发白。
沈清梧看都未看她一眼，目光扫过另一个管事：“还有浆洗房。
往年西季衣物的损耗，一向维持在半成左右。
去年倒好，单单秋季，布匹损耗竟是往年的五倍之多。
莫非去年的布料是纸糊的，一碰水就碎了不成？”
那名浆洗房的管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至于你，”沈清梧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吴嬷嬷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人心，“身为内院总管，对这些事当真一无所知？
还是说，这些烂账，本就是你一手促成的？”
吴嬷嬷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怎么会知道？
这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她一个新嫁进来的小丫头，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一清二楚！
“你……你胡说什么！”
她色厉内荏地强辩道，“空口白牙，血口喷人！
账本己毁，你这是想栽赃陷害！”
“栽赃？”
沈清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她轻轻一挥手。
一旁的翠屏立刻上前，稳稳地呈上另一份用锦缎包裹的物什。
当锦缎揭开，露出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账册时，吴嬷嬷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账册的样式，竟和她刚刚烧毁的一模一样！
“你……！”
沈清梧淡淡道：“吴嬷嬷大概忘了，昨夜我便说过，要提前熟悉一下账目。
你送来的账本，我己命人连夜誊抄了一份副本。”
她随手翻开一页，上面不仅有清晰的账目，更有许多用朱笔画出的红圈，旁边还附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注解。
“这副本上，每一笔假账，我都做了标记。”
沈清吾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带着审判般的威严，“不仅如此，我还附上了对应的采买单据，以及相关仆役的口供画押。
吴嬷嬷，你现在还觉得，我是空口白牙吗？”
吴嬷嬷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她死死盯着那本账册，仿佛看见了催命的阎王帖。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沈清梧从账册中抽出一张薄薄的纸，轻轻一弹，那张纸便飘落到吴嬷嬷的面前。
“你或许可以说，府内账目你不知情，都是下面人阳奉阴违。
那这个，你又作何解释？”
吴嬷嬷颤抖着手捡起那张纸，只看了一眼，便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那是一张赌坊签下的借据，上面的借款金额大得吓人，而借款人，正是她那个不成器的独子！
最致命的是，借据的右下角，赫然盖着一个鲜红的印章——侯府采买专用印章！
“你儿子在城西鸿运赌坊，欠下三千两百两的巨额赌债。
他不但偷了侯府的采买印章做抵押，还向赌坊夸口，说他母亲是宁远侯府的总管，这点钱，从府里账上动动手指头就出来了。”
沈清梧的声音冷得像冰，“吴嬷嬷，你说，我是该拿着这张借据去顺天府报官，告你儿子盗用侯府印信、监守自盗，还是……现在就去禀明侯爷，问问他老人家的意思？”
报官，她儿子必死无疑！
禀明侯爷，以侯爷的脾气，她全家都得被发卖到最苦寒的庄子上去！
“扑通！”
吴嬷嬷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瘫跪在地。
她什么尊严、什么体面都不要了，疯了一般朝着沈清梧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少夫人饶命！
少夫人饶命啊！
是老奴猪油蒙了心！
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
求少夫人看在老奴伺候了侯府一辈子的份上，绕过老奴这一次吧！”
看着她涕泪横流的丑态，在场众人心中再无一丝同情，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这位新主母的手段，实在太狠，太绝了！
她根本不是在处理账目，她是在诛心！
沈清梧却不急着处置，只漠然地看着她表演。
首到她磕得头破血流，声音嘶哑，才淡淡地开口：“来人，将吴嬷嬷带下去，锁入柴房，不给吃喝。
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愿意把自己的同党都一一招出来，再来回话。”
“是！”
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瘫软如泥的吴嬷嬷拖了出去。
祠堂里，一众管事仆妇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清梧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每一个人，那目光平静，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让所有心怀鬼胎的人都如坠冰窟。
“从今日起，我掌管中馈。
立三条规矩。”
她的声音清冷，却掷地有声，“第一，凡欺上瞒下、阳奉阴违者；第二，凡贪墨府银、中饱私囊者；第三，凡勾结外人、出卖主家者。
一经查实，一律杖责五十，发卖出府，家人永不录用！”
森然的杀气弥漫开来，众人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又抛出一个甜枣：“当然，府里也少不了忠心之人。
若有举报以上三类情事，经查证属实者，赏银十两。
若能提供关键证据，助我挽回府上损失，赏银百两。”
威逼之后，是利诱。
一打一拉之间，人心己然开始浮动。
祠堂之变，如一场飓风，迅速席卷了整个宁远侯府。
消息传到正院，周氏正由贴身嬷嬷伺候着品茶。
听完下人的回禀，她猛地将手中的青瓷茶盏狠狠摔在地上！
“啪！”
茶盏碎裂，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反了天了！
她竟敢动我的人！”
周氏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吴嬷嬷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是她在内院最得力的臂膀和眼线，沈清梧此举，无异于当众打了她的脸！
“夫人息怒，”一旁的张嬷嬷连忙递上帕子，低声劝道，“这事……怕是不好办。
听祠堂那边的人说，少夫人手里不知从哪弄来了许多旧事的把柄，桩桩件件都有实证。
吴嬷嬷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也确实在赌坊用侯府的印章签了巨额借据，这要是闹大了，咱们脸上也无光。”
“把柄？
实证？”
周氏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怨毒，“我真是小看了这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孤女！
还以为她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没想到竟是条会咬人的毒蛇！”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眼神逐渐变得阴狠：“好，好得很！
她不是想立威吗？
明日就是侯爷的五十大寿，宾客云集，我倒要看看，她这个新上任的少夫人，怎么应对这天大的场面！
去，把给我的寿宴企划拿过来，我要让她当着全京城权贵的面，狠狠地摔个大跟头！”
风暴的中心，沈清梧的院落却是一片静谧。
她己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素雅的常服，正独自在窗前焚香静坐。
缭绕的青烟模糊了她的侧脸，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真切。
她的手中，正摩挲着一枚洗得发白、边角起了毛边的褪色荷包。
荷包上绣着最简单的竹叶纹样，针脚粗糙，显然出自男子之手。
这是前世，在她被囚于冷院，万念俱灰之时，那个一身玄甲、满身血污的男人，从怀里掏出来塞给她的唯一信物。
萧决……她凝视着窗外清冷的月色，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将那枚荷包紧紧攥在掌心。
“你说，你会回来找我……”她对着月光，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可我等到死，也没等到你。
这一世，我不会再傻傻地等死了。”
镜头缓缓拉远，侯府的高墙深院在月色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白日里的喧嚣与争斗，似乎都己沉寂。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祠堂的风波，仅仅是一曲惊心动魄的序章。
真正的风暴，正在这深宅大院的暗流之下，疯狂酝酿。
这一夜，注定无人好眠。
当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一丝不同寻常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后院，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最后、也最令人窒息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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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嬷嬷见她不语，只当她是怕了，心中冷笑更甚。
她要的，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彻底撕下这新主母的脸皮，让她知道这侯府究竟是谁说了算！
下一刻，石破天惊的一幕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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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去年冬日采买银霜炭，市价一两二钱一斤，账上却记二两。
整整一个冬天，虚报三成，这多出来的银子，是进了谁的口袋？”
她的声音清亮而穿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在场之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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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这些烂账，本就是你一手促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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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官，她儿子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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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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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奴猪油蒙了心！
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
求少夫人看在老奴伺候了侯府一辈子的份上，绕过老奴这一次吧！”
看着她涕泪横流的丑态，在场众人心中再无一丝同情，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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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梧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每一个人，那目光平静，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让所有心怀鬼胎的人都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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