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京郊通往城内的官道上，一辆并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正不紧不慢地行驶着。
车轮碾过带着湿润泥土气息的路面，发出规律的“咯吱”声，伴随着车窗外偶尔掠过的莺啼燕语，倒也添了几分生机。
车厢内，光线透过细密的竹帘缝隙，柔和地洒在端坐的少女身上。
少女名唤云舒，年方十六。
她穿着一身半旧的湖蓝色素面襦裙，料子是寻常的棉布，却浆洗得干净挺括。
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素银簪子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那张脸愈发清丽绝尘。
她的肤色是长期居于乡野间被日光轻吻过的淡淡蜜色，却细腻通透，仿佛上好的暖玉。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此刻正微微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浅影，遮住了眸中复杂的情绪。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正安静地交叠放在膝上的一个素布包袱上，那包袱里，是她这些年积攒的医书和一套银针。
“小姐，前面就快到城门口了。”
车外传来车夫老周略显沙哑的声音，他是姨母家的远亲，这次特意送云舒回京。
云舒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清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京城，这个只在母亲偶尔的提及和姨母的叹息中存在的地方，这个承载了她幼年模糊记忆和母亲惨死真相的地方，终于要踏入了。
十年前，母亲柳氏，这位曾经名动京华的才女、丞相云峥的原配夫人，在一场看似意外的“急病”中猝然离世。
彼时年幼的云舒，只记得母亲临终前紧抓着她的手，眼中满是不甘和恐惧，以及对那个平日里对她“关怀备至”的徐姨娘的隐晦指向。
母亲走后不久，父亲云峥便以她“体弱，需静养”为由，将她送到了远在数百里外的乡下姨母家。
这一去，便是十年。
姨母待她极好，视如己出。
而改变她命运的，是姨夫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好友——人称“活死人”的神医谷先生。
谷先生偶然来访，见云舒虽年幼却眼神清明，且对草药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便动了收徒之念。
云舒也争气，天赋加上刻苦，十年下来，不仅将谷先生的医术学了个七八分，一手针灸之术更是出神入化，寻常病症自不必说，便是一些疑难杂症，她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甚至有过几次妙手回春的经历。
只是，医术再高，也医不好人心叵测，也换不回母亲的性命。
这次回京，并非父亲的思念，而是一纸婚书。
三天前，丞相府派人快马加鞭送到姨母家，言辞间虽有对“失教”多年的女儿的些许“愧疚”，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让她即刻回京，准备出嫁。
嫁给谁？
大皇子，赵珩。
这个名字，云舒并不陌生。
京中消息虽远，却也偶有传闻。
大皇子赵珩，当今圣上的长子，却似乎并不受宠。
八岁便被送往边关军中历练，十年间杳无音信，首到半年前，才随着大败狄国的捷报一同归来。
归来的皇子，本该荣耀加身，可关于他的传闻，却多了几分诡异——据说，他在最后一场战役中追击敌军时，不慎坠入冰洞，虽被救起保住了性命，却落下了难以启齿的“隐疾”。
而丞相府中，徐氏早己扶正，成了名正言顺的丞相夫人。
她膝下有一女，名唤云瑶，比云舒小两岁，自小养在深闺，被徐氏教得精于算计，一心想攀附权贵。
云舒心中明镜似的。
徐氏怎会甘心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据说有“隐疾”、前途未卜的大皇子？
她早己将目光投向了三皇子赵琰——万贵妃所出，有万贵妃和手握兵权的护国大将军万奢撑腰，是朝野上下默认的太子热门人选。
那么，这场婚事，自然就落到了她这个“多余”的、刚从乡下回来的嫡女头上。
替嫁，用她的婚事，成全云瑶的锦绣前程。
父亲云峥，对此竟是默许了。
想到那位血缘上的父亲，云舒的心便冷了几分。
记忆中的父亲，儒雅温和，也曾将她抱在膝头，唤她“舒儿”。
可母亲死后，他对自己的态度便日渐疏离，首至将她送走，十年间，竟从未看过她一眼。
如今，为了徐家的势力，为了他的相位稳固，竟连女儿的终身幸福也可以如此轻易地牺牲。
“罢了，”云舒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微微收紧，“也好，回京了，才能查清母亲当年的真相。”
这是她唯一的执念。
至于这场婚事，这位大皇子，她并未抱任何期望。
不过是换个地方安身立命，或许，还能离真相更近一些。
马车缓缓驶入京城城门。
与乡野的宁静不同，京城的繁华扑面而来。
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叫卖声、车马声、丝竹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喧嚣。
高大的城墙，巍峨的宫殿一角在远处若隐若现，彰显着皇权的威严。
云舒微微掀起竹帘一角，看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眸光沉静。
马车最终在丞相府那座朱漆大门前停下。
门房早己得了消息，连忙上前掀开轿帘，态度恭敬却难掩一丝打量和轻视。
“大小姐，您可回来了，老爷和夫人在里面等着呢。”
云舒没有说话，只是提着那个简单的包袱，从容不迫地走下马车。
站在丞相府门前，看着那高悬的“丞相府”匾额，她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府内景致果然奢华，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奇花异草遍布，与乡下的质朴形成鲜明对比。
引路的丫鬟脚步轻快，带着她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了正厅。
厅内，端坐着一男一女。
男子年近五十，面容儒雅，却带着一丝官场的精明和疲惫，正是她的父亲云峥。
女子约莫三十多岁，穿着一身华贵的紫色锦缎衣裙，珠翠环绕，容貌姣好，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精明和刻薄，想必就是那位徐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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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这个只在母亲偶尔的提及和姨母的叹息中存在的地方，这个承载了她幼年模糊记忆和母亲惨死真相的地方，终于要踏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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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年幼的云舒，只记得母亲临终前紧抓着她的手，眼中满是不甘和恐惧，以及对那个平日里对她“关怀备至”的徐姨娘的隐晦指向。
母亲走后不久，父亲云峥便以她“体弱，需静养”为由，将她送到了远在数百里外的乡下姨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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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母亲死后，他对自己的态度便日渐疏离，首至将她送走，十年间，竟从未看过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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