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刚掠过江城大学的香樟树梢，就被女生宿舍502室的空调冷气截住了去路。陈音音把最后一本专业书塞进书桌抽屉时，指尖不经意蹭过抽屉深处一个冰凉的物件——那是枚通体漆黑的玉扣，扣身刻着繁复的云纹，触手却像裹着一层化不开的寒气，哪怕在30度的室温里，也能让指尖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捏着玉扣轻轻摩挲，耳边仿佛又响起三天前神婆沙哑的声音：“陈家丫头，你这命格是三魂缺一，七魄漏二，活不过二十岁的。要想渡劫，唯有与那妖界之主结亲，借他的帝气稳住魂魄……”
当时她只当是神婆故弄玄虚，直到那晚红烛高燃，喜帕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淡淡龙涎香的手掀开。男人身着玄色镶金边的婚服，眉眼深邃如夜，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像是盛着整片星空。“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帝后。”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在触碰到她脸颊时，指尖微微发烫，“这枚玄阴扣你带好，我的气息能护你周全。”
“音音，发什么呆呢？”下铺的林晓晓探着脑袋往上喊，手里晃着一袋刚拆封的薯片，“快下来吃啊，再过会儿宿管阿姨该来查寝了。”
陈音音慌忙把玄阴扣塞回抽屉，应了声“来了”，刚要下床，宿舍里的灯忽然“啪”地一声灭了。空调也停了，原本循环的冷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门缝、窗缝往里钻，像是有无数冰冷的触手，悄无声息地缠上脚踝。
“卧槽，停电了？”林晓晓的声音带着点慌，“我刚看楼下还亮着啊，怎么就咱们宿舍……”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飘来一阵极轻的歌声，调子哀怨，像是女人在低声啜泣，又像是在哼着什么古老的童谣。那声音忽远忽近，细细碎碎的，却精准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让人心头发紧。
“谁……谁在唱歌啊？”上铺的王萌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这都十一点了，哪个神经病在楼下瞎唱？”
陈音音没说话，她盯着宿舍门的方向，玄阴扣在抽屉里微微发烫，像是在预警。那股寒意越来越浓，空气中甚至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是那种刺鼻的浓腥，而是像陈年的血渍，带着一种腐朽的甜腻。
突然，宿舍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没有风，门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开，一条鲜红的裙摆先探了进来，接着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她的头发很长，乌黑地披散在肩头，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截苍白的下巴，和一双红得像血的眼睛，正缓缓扫过宿舍里的四个人。
“啊——！”王萌的尖叫划破了寂静，林晓晓也吓得往后缩，手里的薯片撒了一地。
那红衣女人却像是没听见，径直朝着林晓晓的床铺走去，脚步轻飘飘的，像是踩在空气上，没有一点声音。她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血雾，靠近时，血腥味更浓了，呛得人喉咙发紧。
“你……你是谁？”林晓晓抖着声音问，手脚都软了。
红衣女人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头发往两边分开，露出一张精致却毫无血色的脸。她的眼睛红得吓人，像是哭过血，嘴唇却涂着鲜艳的口红，形成一种诡异的对比。“我要找个活人替身，”她的声音和刚才的歌声一样，带着哀怨的调子，“找个活人，替我去见他……”
说着，她伸出手，指尖苍白细长，指甲涂成深红色，朝着林晓晓的脸就抓了过去。
林晓晓吓得闭紧眼睛，尖叫不止。就在这时，陈音音忽然从床上跳下来，挡在了林晓晓面前。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只觉得胸口的玄阴扣烫得厉害，一股暖流顺着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原本有些发颤的身体渐渐稳了下来。
“你不能伤害她。”陈音音盯着红衣女人的眼睛，声音竟出奇地平静。
红衣女人的手停在半空，像是被陈音音身上的什么东西震慑到了，猛地后退了一步，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她上下打量着陈音音，目光在她胸口停留了片刻，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骤变。“你……你身上有他的气息……”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你是……你是他的新娘子？”
陈音音心里一动，知道她指的是妖帝。她没有否认，只是看着红衣女人：“你既已化为异类，为何不去该去的地方，反而来人间害人？”
红衣女人的眼神黯淡下来，红眸里泛起一层水光，像是要哭了。“我不是故意要害人的，”她喃喃道，“我只是……我只是在等他。他答应过我的，说要娶我，可他一直没来……我等了他十年，等得人都死了，变成了这副样子，还是没等到他……”
“他是谁？”陈音音问。
“他叫钟斌，”红衣女人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浓浓的思念，“我们是同乡，在东城成县认识的。他说等他赚了钱，就回来娶我，还说要给我买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因为我穿白色好看……可是十年前，他去城里打工，就再也没回来过。我以为他不要我了，就在我们约定好的日子，从桥上跳了下去……等我醒过来，就变成了这副样子，浑身都是血，还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腐味……”
她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却是红色的，像血珠一样砸在地上，瞬间就消失了。“我变成这样后，就一直在找他，可怎么也找不到。后来有个老妖精告诉我，只要找个活人替身，我就能去投胎，说不定还能在阴间遇到他……我没办法，我太想见到他了……”
陈音音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泛起一丝不忍。她想起自己和妖帝的婚事，虽然仓促，却也算是有了归宿，可眼前这个女人，却因为一句承诺，等了十年，死了还要变成血妖，继续寻找。
“你说的钟斌，有什么特征吗？比如他的家乡具体在哪里，或者他有什么特别的记号？”陈音音问。
红衣女人想了想，摇摇头：“我只知道他是东城成县人，具体哪个村的我忘了……他左手虎口有一道疤，是小时候砍柴不小心砍到的。还有，他唱歌很好听，以前总给我唱《茉莉花》……”
陈音音皱了皱眉，东城成县那么大，只凭这些信息找人，简直像大海捞针。可看着红衣女人期盼的眼神，她又实在不忍心拒绝。“这样吧，”陈音音说，“我帮你找他。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你再来这里，我告诉你结果。但这三天里，你不能再害人，否则我就不会帮你了。”
红衣女人喜出望外，连忙点头：“好！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帮我找到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你先离开这里吧，”陈音音说，“别吓到我的室友。”
红衣女人应了一声，转身飘出宿舍，那股血腥味和寒意也跟着消失了。宿舍里的灯“啪”地一声又亮了，空调重新开始运转，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林晓晓和王萌还没缓过神来，脸色苍白地看着陈音音。“音音……刚才那个是什么东西啊？你……你怎么不怕她？”林晓晓问。
陈音音笑了笑，随口编了个借口：“我小时候跟着外婆学过一点驱邪的法子，身上也带了护身符，所以她不敢靠近我。”
王萌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对了，你真的要帮她找那个叫钟斌的人吗？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试试吧，”陈音音说，“她也挺可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