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奖发放那天,整个销售部都沸腾了。同事们拿着二十万的奖金,激动地尖叫拥抱。我,
作为年度销冠,默默看着银行卡里多出来的三万块,一言不发。老板拍着我的肩,
夸我“大度懂事”。我笑了笑,没说话。可从那天起,
我维护的所有大客户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公司连续半年不开单。直到老板把我堵在办公室,
气急败坏地质问我为什么。我淡淡地看着他,只说了五个字。
01巨大的电子屏上滚动着鲜红的“年度销售冠军——林未”字样。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香槟的甜腻气味和同事们毫不掩饰的狂喜。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是银行的入账通知。我点开,一串数字安静地躺在那里:30000.00。
心脏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一丝愤怒的涟漪都没有。它像一块被扔进极寒深海的石头,
迅速冷却,下沉,触底。一片死寂。李娟穿着新买的香奈儿套装,
手里拎着一个崭新的爱马仕,故意从我工位前绕了一圈。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
发出得意的声响,像是在为她的二十万奖金奏乐。“哎呀,林未,销冠怎么不去庆祝啊?
”她状似关心地问,眼睛却死死盯着我桌上那杯快要凉透的咖啡。“这新款包包真难买,
托了好几个关系呢,不过还好,奖金够,不然真舍不得。”她的声音尖锐,
每一个字都包裹着炫耀的糖衣,内核却是淬了毒的针。我抬起头,
视线越过她手里的橘色盒子,看向她身后那张因为兴奋而扭曲的脸。我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挺好看的,配你。”我说。李娟的笑容僵了一瞬,大概是没料到我会这么平静。
她可能期待一场歇斯底里的质问,或者至少是狼狈的强颜欢笑。但我什么都没给。王总,
我的老板王坤,端着酒杯走过来,肥硕的手拍在我单薄的肩上。力道很重,
带着一种施舍般的亲昵。“林未啊,今年辛苦了,你是咱们部门的顶梁柱。”他的语气油滑,
像一块浸满了油的抹布。“我知道,奖金的事可能让你有点想法,但你要理解公司,
要顾全大局。”“年轻人,眼光要放长远,平台比钱重要。”他说的每一个字,
都像是在我早已麻木的神经上轻轻弹了一下。不痛,但极其恶心。部门群里“叮咚”一声,
王总发了个两千块的红包。“感谢销售部全体同仁的努力!特别是林未,大度懂doshi,
是所有人的榜样!”又是“大度懂事”。这两个词像狗皮膏药一样紧紧贴在我身上,
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我点了红包,领了八块五毛二。然后在对话框里敲下“谢谢老板”。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我找到王总和李娟的头像,点开,设置朋友圈三天可见。世界清静了。
回到那间租来的四十平米公寓,我没有开灯。城市的霓虹透过窗户,
在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像一幅被打碎的抽象画。我没有流泪,甚至没有感觉到悲伤。
那三万块的侮辱,像一剂强效镇定剂,彻底杀死了我心里最后一丝对这家公司的归属感。
我从书架最深处抽出一本厚厚的黑色笔记本。这不是公司发的,是我的私人财产。
翻开第一页,是A总的资料。姓名,年龄,公司职位。下面是他的私人电话,家庭住址,
他太太的生日,他儿子的学校,甚至他家金毛犬的名字。我一行行看下去,B总,
C总……每一个我亲手磕下来的大客户,他们的信息在这里被完整地记录着,
远比公司CRM系统里那几行干巴巴的文字要鲜活得多。这些不是客户,
是我用无数个加班的深夜,用无数次被拒绝后的坚持,用比他们自己还了解他们的用心,
换来的战友。而王坤,那个自负的刽子手,以为用“平台”两个字就能将这一切据为己有。
我拿起手机,找到A总助理的微信。“新年好,小陈。上次A总说公子在申请国外的大学,
我整理了一些关于面试和材料准备的经验,发给你参考一下,希望能帮上忙。
”我把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文档发了过去。几分钟后,对方回复:“林姐你太有心了!
A总正为这事头疼呢!我马上转给他!太感谢了!”我笑了笑,继续翻动通讯录。
给B总的夫人发了一条关于她上次提过的那个花艺展的链接。
给C总的私人微信分享了一篇关于缓解偏头痛的理疗文章。……每一条信息,
都只字不提工作,只叙旧情,只谈生活。这是我过去几年一直在做的事情,如今,
只是最后一次。做完这一切,我站到窗边。楼下车水马龙,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而我,
也该为自己奔波了。手机屏幕亮起,是A总亲自发来的消息。“小林,资料收到了,
非常有用,你比我这个当爹的还上心。改天一定请你吃饭。”我回:“A总您客气了。
”看着窗外无边的夜色,我的眼神里没有了温度,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即将开始狩猎的平静。
复仇,有时候并不需要声嘶力竭。我打开手机设置,
开始一个个删除那些曾经占据我全部生活的办公软件。钉钉,企业微信,
各种项目管理APP。手机的内存瞬间被释放,就像我此刻的心情。02年后第一天上班,
办公室里还残留着假期的浮躁气息。李娟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去马尔代夫潜水,
去日本泡温泉,花了多少个“二十万”。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飘进我的耳朵里。
我戴上降噪耳机,世界瞬间安静。我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整理客户资料。只不过,
那些曾经需要反复确认的细节,现在只剩下最表面的复制粘贴。这是一份毫无灵魂的工作,
刚好配得上那三万块的薪水。上午十点,王总召开了开年动员大会。他站在会议室前方,
唾沫横飞地描绘着公司今年的宏伟蓝图。画大饼,是他为数不多的核心技能之一。
“尤其是林未!”他突然点到我的名字,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作为我们的销冠,
新的一年要再接再厉,把A总那个三千万的季度单给我们拿下来!有没有信心?
”他高声问道,像个检阅士兵的将军。我站起来,平静地看着他。“有。”一个字,
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慷慨激昂的保证。王总似乎对我的冷静有些不满,
但他找不到发作的理由,只能悻悻地让我坐下。会议结束后,
李娟和几个同事在茶水间窃窃私语。“你看她那副死样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就是,能干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劳碌命,赚的钱连我一个包都买不起。”“王总也是,
还指望她拿下A总,我看悬。”我端着水杯走过去,她们立刻噤声,作鸟兽散。只有张浩,
那个坐在我对面,平时不怎么说话的男同事,朝我投来一个带着些许同情的眼神。
我对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回到座位上,我拉开抽屉,开始打包我的私人物品。
那盆我养了三年的文竹,叶子翠绿,生机勃勃。那个印着我偶像照片的私人水杯。
还有几本专业书籍,上面写满了我的笔记。我把它们一个个装进纸箱,动作不紧不慢。
张浩看着我的动作,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林未,你……要辞职了?”我抬起头,
对他笑了笑,那大概是这几天来我唯一一个真诚的笑容。“清理一下,东西太多了,碍事。
”我的声音很轻,但张浩似乎听懂了什么,他没再追问,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复杂。下午,
王总把李娟叫进了办公室。门没关严,我能听到他刻意压低但依旧充满煽动性的声音。
“……这个新客户很有潜力,你好好跟,拿下来,提成绝对比你年终奖还高!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用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去激励一个,然后再用另一个去牵制另一个。
他大概以为,所有人都会像李娟一样,为了那点残羹冷炙对他感恩戴德。
手机在桌上轻轻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但我认得,是A总助理的私人手机。我走到楼梯间,
接起电话。“林姐,没打扰你工作吧?”小陈的声音很客气。“没事,你说。
”“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工作还顺心吗?A总让我问候一下你。
”电话那头的试探小心翼翼,却带着最直接的关切。我的心底划过一丝暖流。“挺好的,
谢谢A总关心。”我回答得滴水不漏。“那就好,那就好。A总说,要是干得不开心,
随时跟他说。”小陈补充道。“我知道了。”挂掉电话,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暴风雨就快来了。03距离和A总约定的签约日越来越近。办公室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诡异。
王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焦躁。他一天要来我工位上转八圈,
每次都欲言又止。终于,在签约日的前三天,他忍不住了。“林未,A总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合同怎么还没签?”他的语气里带着质问。我从一堆无意义的报表中抬起头,
平静地回答:“我一直在跟进,A总的助理说他最近行程很满,需要排期。
”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无懈可击。“很忙?”王总的音量拔高了,
“三千万的单子他跟我说忙?”他显然不信,一把抢过我桌上的座机,
亲自拨通了A总办公室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是A总的助理小陈。
王总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哎呀,是小陈啊,我是……”话没说完,
就被小陈打断了:“不好意思,A总正在开会,您稍后打来吧。
”“嘟——嘟——嘟——”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王总举着话筒,脸色从白到红,
再到青,精彩纷呈。他重重地把话筒砸回座机上,胸口剧烈起伏。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被这声巨响吓得一哆嗦,大气都不敢出。他死死地瞪着我,
眼神像要喷出火来。但我知道,他现在不敢对我发作。毕竟,A总这个单子,
名义上还在我手里。“继续跟!”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门被摔得震天响。李娟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她凑到旁边的同事耳边,
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我就说吧,她的神话要破灭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不可替代的呢。
”我甚至懒得抬眼皮。这些噪音,对我来说已经构不成任何干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A总的微信。“小林,你还在那家公司干吗?感觉你们老板不太尊重人才啊。”这条消息,
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所有的伪装。我敲击着屏幕,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
“感谢A总关心,我正在考虑新的职业规划。”发送。几乎是瞬间,A总的回复就弹了出来。
“好!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记住,你这样的人才,到哪里都是抢手货。”看着这条消息,
我胸中那口积郁了许久的浊气,终于彻底散去。我不是在报复,
我只是在拿回本就属于我的尊重。第二天一早,公司的销售系统后台,
一条红色的记录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客户名称:A氏集团。
订单金额:30,000,000。订单状态:终止。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被我亲手推倒了。
04A总订单终止的消息,像一颗炸雷,在公司内部轰然炸开。
整个销售部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没人敢大声说话,只有键盘敲击和鼠标点击的声音,
显得格外刺耳。王总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整个上午。下午的部门例会上,他终于爆发了。
他把一份销售报表狠狠摔在会议桌上,纸张散落一地。“一个月!整整一个月!
你们谁给我开单了?啊?”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有些人!
不要以为自己过去有点功劳,就可以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就可以懈怠工作!公司不养闲人!
”他没有点名,但每一道目光都像刀子一样刮在我身上。李娟她们更是毫不掩饰眼中的恶意,
仿佛我就是那个导致公司业绩下滑的罪魁祸首。我安静地坐在那里,手里转着笔,
像是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发泄完后,王总把目光转向下一个目标。“B总的单子,
这个季度无论如何要拿下!”他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未,这个客户你跟了最久,给我立下军令状,拿不下来,你自己看着办!
”这是一种公开的施压和羞辱。我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好的,王总。”我平静地接下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接下来的几周,历史重演了。
B总,这个曾经和我称兄道弟的客户,也开始“失联”。所有通过公司渠道的联系,
都石沉大海。邮件不回,座机永远无人接听。李娟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立刻跑到王总办公室告状。“王总,我觉得肯定是林未得罪客户了!
不然怎么可能A总和B总都突然这样?”“她肯定是背着公司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办公室里的风向彻底变了。我从一个被嫉妒的销冠,变成了一个被怀疑和唾弃的“罪人”。
王总的疑心越来越重。他把我叫到办公室,关上了门。“林未,你老实告诉我,
你到底对客户做了什么?”他的语气阴沉,带着一丝威胁。“王总,我什么也没做。
”我看着他,眼神坦然。“市场环境瞬息万变,竞争对手给出了我们给不了的条件,
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商业行为。”我把所有早已准备好的官方说辞,滴水不漏地抛了出去。
每一个字都合情合理,让他找不到任何破绽。他盯着我看了很久,
似乎想从我的脸上找出一丝心虚的痕迹。但他失败了。最终,他只能烦躁地挥挥手,
让我出去。公司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一笔大额进账了。
压抑的气氛像乌云一样笼罩在每个人头顶。只有我,依旧准时上下班,
甚至比以前更早离开公司。张浩几次看到我坐在工位上,看的不是客户资料,
而是一些关于人工智能和数据分析的书籍。他眼中的困惑越来越深。他看不懂,
为什么身处风暴中心的我,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平静,更从容。因为他不知道,这场风暴,
本就是我亲手掀起的。而我,早已站在了风眼之外。05季度末的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