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听筒里尖锐的警笛声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穿透雨声,
穿透引擎的轰鸣,直刺进我混乱不堪的脑海深处。“里面的人!我们是警察!立刻开门!
”“林晚女士!请配合调查!开门!”男人粗粝的呵斥声透过电波传来,
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电话那头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嘈杂背景音,唯独没有林晚的声音。
没有惊恐的呼喊,没有绝望的辩解,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胸口。
“晚晚?!说话!林晚!” 我对着手机嘶吼,声音劈裂在雨夜的冷风里,
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回答我的,是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嘟…嘟…嘟…单调、冷漠、无情。
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像失控的引擎般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
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眼前的一切——废墟、暴雨、手中那两枚刺眼的塑料挂坠——都剧烈地晃动、旋转起来。
张野!是张野!这个念头如同淬毒的火焰,瞬间点燃了我所有的理智。他去了警局!
他用那枚精心伪造的“血证”,用他那癫狂的指控,把警察引到了我家!引到了林晚面前!
就在我拼尽全力寻找真相、试图抓住那一线微光的时候,他抢先一步,将林晚推向了深渊!
“啊——!”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从我喉咙深处迸发出来,盖过了震耳欲聋的暴雨声。
我猛地将手机狠狠砸在泥泞的地上,屏幕瞬间碎裂,飞溅的玻璃渣混入浑浊的泥水。
胸腔里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皮囊,将周围的一切都焚毁殆尽!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转身扑向停在废墟边缘的车子。泥水飞溅,湿透的裤腿沉重地贴在皮肤上。拉开车门,
湿冷的身体砸进驾驶座。钥匙粗暴地拧动,引擎发出一声暴躁的嘶吼。
轮胎在泥浆里疯狂打滑空转,溅起一人高的泥浪,车子终于像离弦之箭般,
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冲出了这片埋葬着过去、也见证着此刻疯狂的废墟之地。返程的路,
在狂暴的雨幕和极致的愤怒焦虑下,被压缩成一片模糊而颠簸的地狱景象。
挡风玻璃外是白茫茫翻滚的水世界,雨刮器开到极限,也只能勉强撕开一道短暂扭曲的视野。
车轮碾过积水,激起巨大的水墙。仪表盘上,速度指针早已越过了安全的红线,
车身在湿滑的路面上不安地飘移,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我的心悬到嗓子眼,
又被更强烈的焦灼狠狠拽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烧得我双目赤红:快!
再快一点!赶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之前!冲回市区,熟悉的街道在雨水中扭曲变形。远远地,
就看到公寓楼下那片被警灯染得一片诡异的红蓝光芒。几辆警车歪斜地停在那里,
刺目的顶灯旋转着,将冰冷的雨水切割成无数闪烁的光斑。楼下零星围了几个被惊醒的邻居,
裹着睡衣,打着伞,惊疑不定地探头张望。我的车以一个近乎失控的姿态甩尾停住,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再次浇透全身,
但我已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濒临断裂的神经。
“让开!” 我粗暴地拨开挡在单元门口的两个看热闹的人,顾不上他们的惊呼和不满,
一头冲进了楼道。电梯的指示灯缓慢地跳动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我狠狠捶了一下冰冷的金属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终于,“叮”一声轻响,门开了。
我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家门洞开。客厅里一片狼藉。几个穿着深色制服的警察站在那里,
身形高大,神情肃穆,像几尊冰冷的铁塔,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冰冷的手铐金属光泽,
在客厅顶灯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而林晚,我的妻子,就在这刺眼的光晕中心。她背对着门口,
被两个女警一左一右地夹在中间。她穿着昨天那套米色的家居服,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
仿佛随时会被这肃杀的气氛撕碎。她的双手,被一副闪着寒光的手铐,牢牢地锁在身前。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察低声的交谈、窗外呼啸的警笛、楼下隐约的议论、甚至我胸腔里疯狂的心跳——都消失了。
世界变成了一部无声的默片,只有那副冰冷的手铐,锁在林晚纤细手腕上的画面,
被无限放大,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狠狠凿进我的视网膜,凿进我的灵魂深处。“晚晚——!
” 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声音嘶哑变形,只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我的闯入打破了死寂。客厅里的警察瞬间警觉起来,目光如电般齐刷刷射向我,
带着审视和戒备。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年轻警察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右手按在了腰间的警械上。
林晚的身体在我那声破碎的呼唤中,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她极其缓慢地,
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一点一点转过了身。那张脸,比清晨在书房里时更加惨白,
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所有的血色都被彻底抽干。红肿的眼睛里,
曾经让我沉醉的温柔星光早已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死寂,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倒映着客厅冰冷的灯光和警察深色的制服。她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没有一丝血色,
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目光掠过我的脸,没有任何聚焦,像是穿透了我,
看向某个遥远而绝望的虚空。那目光里,没有求救,没有期盼,
只有一片认命般的、万念俱灰的冰冷。“你是陈默?” 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
为首的中年警官,国字脸,眉峰紧蹙,眼神锐利如鹰隼,上前一步,挡在了我和林晚之间,
也隔断了我的视线。他出示了一下证件,“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
林晚涉嫌一起十五年前的命案,需要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你是她丈夫?也请配合我们工作。
”他的话像冰冷的铁锤,一下下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不!警官!你们搞错了!
” 我猛地回过神,巨大的恐慌和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试图绕过他扑向林晚,“她有苦衷!那晚她是正当防卫!为了保护她弟弟!张野!
是张野在诬陷她!他伪造了证据!证据在我这里!”我语无伦次地嘶喊着,
手忙脚乱地去掏口袋,想要拿出那两枚至关重要的塑料挂坠。“站住!别动!
” 年轻警察厉声喝道,手已经按在了枪套上。另外两名警察也迅速上前,形成合围之势,
强大的压迫感让我寸步难移。“陈先生,请你冷静!” 中年警官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眼神锐利地盯着我,“任何情况,都需要经过调查核实!
我们现在依法传唤林晚,请你不要妨碍公务!至于你说的证据和情况,
稍后可以到局里详细说明!”“可是……” 我还想争辩,目光越过警官的肩膀,
死死锁住林晚。她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当我的目光触及她手腕上那冰冷的金属时,她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瑟缩了一下,
仿佛那手铐是烧红的烙铁。她微微垂下了头,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空洞的眼睛和惨白的脸颊,
也遮住了她后颈那道此刻显得格外刺目的疤痕。“带走。” 中年警官不再看我,
果断地下令。两名女警立刻架着林晚的胳膊,动作专业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将她向门外带离。林晚没有任何挣扎,脚步虚浮,像个被抽走了提线的木偶,
顺从地被推搡着前进。只是在经过我身边时,她的脚步似乎有万分之一秒的凝滞。
就在那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一滴冰冷的、毫无温度的泪水,从她低垂的眼睫下悄然滚落,
无声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碎裂开来,留下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心,
连涟漪都吝啬泛起。然后,她就被带出了门。身影消失在楼道昏暗的光线里,
只留下那冰冷的手铐金属光泽在我眼中残留的灼痛光影。“陈先生,请你也跟我们走一趟,
配合调查。” 中年警官的声音将我拉回残酷的现实。---市局刑侦支队的审讯室,
像一口巨大的、冰冷的金属棺材。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墙壁、桌椅,
连同坐在对面的我,都照得一片惨白,纤毫毕现,也照得人心底的阴影无处遁形。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旧家具混合的沉闷气味,吸进肺里,带着一种铁锈般的冰凉。
门紧闭着,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如同垂死之人喘息般的低鸣。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每一秒都被拉长、扭曲,在焦灼和绝望中缓慢爬行。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坐在这里多久,
只记得将两枚塑料挂坠——一枚沾满伪造的深褐色“血迹”,
一枚刚从废墟泥泞中挖出的、干净的——以及那份复印的女子监狱档案摘要,
连同我语无伦次、夹杂着巨大悲愤的陈述,一股脑地交给了负责记录的警察。那个中年警官,
姓李,是负责此案的队长。他一直沉默地听着,偶尔抬起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看我一眼,
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接过物证袋,仔细端详着里面两枚几乎一模一样的劣质挂坠,
手指在那枚“染血”挂坠边缘光滑的磨损处停留了片刻。
当他翻到林晚那份标注着“防卫过当?情节存疑?”的档案时,
浓黑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拧紧了一瞬。“你的意思是,” 李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
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慎,“张野,也就是报案人,出于对姐姐张晚即林晚的怨恨,
伪造了物证,诬告她故意杀人?而林晚当年入狱十年,是因为失手反抗家暴的父亲?”“是!
” 我急切地点头,双手紧紧攥着冰冷的桌面边缘,指节发白,“李队,您看那份档案备注!
‘情节存疑’!这本身就说明当年的判决可能存在问题!林晚她是为了救她弟弟!
张野他……他被当年的事情刺激得太深,记忆混乱了!
他一直以为林晚是故意杀人后抛弃了他!所以他才会……”“陈先生,” 李队打断我,
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你的陈述和你提供的这些……新线索,
我们都会记录并核查。但有一点你必须明白,林晚涉嫌的是命案,
且她本人……”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直视着我,“就在刚才,在另一间审讯室里,
她已经承认了。”轰——!仿佛一颗炸弹在耳边引爆。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带倒了沉重的铁椅,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不可能!她承认什么了?!她承认故意杀人了?!
不!这不可能!她早上还否认!她只是承认了刀是她捅的,
但那是在夺刀反抗的时候……”“她承认,” 李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我的嘶吼,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我的心脏,“在十五年前的案发当晚,她与父亲张德贵发生激烈争执。
在争执过程中,她夺下了张德贵手中的砍柴刀,并……主动刺向了对方,导致张德贵死亡。
随后,她逃离现场,隐匿身份至今。” 他看着我瞬间血色尽褪的脸,补充道,“她的供述,
与当年现场勘查情况、以及她弟弟张野的指控,在关键情节上基本吻合。
至于你所说的‘防卫’情节,她本人并未提及。”主动刺向……主动?!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
林晚在书房里那绝望的、带着被刺伤般悲愤的“坦白”,再次回响——“刀是我捅进去的!
血是我弄出来的!……我是个杀人犯!” 难道……难道她说的“是”,
不仅仅是承认刀从她手中刺入,而是承认了……主观上的故意?
巨大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我僵在原地,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了彻底结束?为了惩罚自己?
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更可怕的隐情?“不……不会的……李队,她在说谎!
她一定是……” 我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几乎让我窒息。“陈先生,冷静!
” 李队加重了语气,“是真是假,是故意杀人还是防卫过当,都需要完整的证据链来支撑。
我们不会偏听偏信任何一方。你提供的张野可能伪造物证的新线索,
以及林晚当年入狱的档案疑点,都是重要的调查方向。我们会重新调阅当年的卷宗,
核查所有细节。但在最终结论出来之前,林晚必须被刑事拘留。”刑事拘留!
这四个字像沉重的枷锁,瞬间锁死了我所有的希望。眼前一阵发黑,
我踉跄着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隔着厚厚的墙壁,我仿佛能看到另一间审讯室里,
林晚那空洞绝望、认命般的眼神。她亲手把自己推向了更深的深渊。“我能……见她一面吗?
” 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李队沉默了几秒,缓缓摇头:“现在不行。
侦查阶段,不允许探视。陈先生,你先回去。有进展我们会通知你。”走出市局大楼时,
外面依旧是倾盆大雨。冰冷的雨水浇在脸上,混合着眼角无法抑制的滚烫液体,一片冰凉。
警车红蓝闪烁的光芒在雨幕中扭曲、模糊。我像个游魂一样坐进车里,却迟迟无法发动引擎。
方向盘冰冷坚硬,掌心那枚伪造的“血证”挂坠早已被我攥得滚烫,
尖锐的棱角深深嵌入皮肉,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底那彻骨的寒意和混乱。林晚为什么要认罪?
她明明有机会……是因为彻底绝望了吗?还是……为了保护什么?张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这个名字像毒蛇的信子,瞬间点燃了我胸腔里压抑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冰冷的绝望被滚烫的愤怒取代。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混乱、所有被践踏的信任、所有被摧毁的幸福……源头都指向他!
指向那个被心魔吞噬、扭曲了真相、甚至不惜伪造证据将亲姐姐送入地狱的疯子!
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车子像离弦之箭般冲入雨幕。这一次,
目标无比清晰——县福利院!张野一定还在那里!在那个滋生了他扭曲恨意的源头之地!
---雨夜的福利院,比白天更加阴森破败。
那栋废弃的旧宿舍楼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怪兽,黑洞洞的窗口如同贪婪的眼窝。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抽打着疯长的荒草和歪脖子老树,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雨幕,最终定格在那棵虬结的老槐树下。张野果然还在那里。
他蜷缩的姿态比之前更加佝偻,像一块被雨水泡胀、即将腐烂的破布。整个人湿透,
头发黏在惨白的额头上,身体在寒冷的侵袭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他抱着头,
深埋在膝盖里,对外界的动静毫无反应,仿佛已经与这片冰冷的泥泞融为一体。“张野!
” 我的怒吼如同惊雷,在狂暴的雨声中炸开。他猛地一震,像受惊的野兽般抬起头。
手电光直射在他脸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涣散,瞳孔因为强光刺激而急剧收缩,
里面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被彻底掏空的茫然和麻木。
雨水顺着他扭曲痛苦的脸庞肆意流淌。我几步冲到他面前,
带着一路积攒的狂风暴雨般的怒意,没有任何废话,如同拎起一袋没有生命的垃圾,
粗暴地抓住他湿透冰冷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从泥泞中猛地拽了起来!
“呃……” 张野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软绵绵的,几乎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
像个破败的玩偶般被我拖拽着。“走!” 我咬牙切齿,声音从齿缝里挤出,
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恨意,“跟我走!现在!立刻!”他被动地被拖行了几步,
脚下虚浮踉跄。也许是衣领勒紧的窒息感,也许是冰冷的雨水刺激,
他那涣散的眼神终于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聚焦在我因为狂怒而扭曲的脸上。
一丝本能的、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不……陈默……放……放开我……” 他虚弱地挣扎起来,声音嘶哑破碎,
充满了孩童般的惊恐,“你要干什么?放开我!”“干什么?” 我猛地停下脚步,
将他狠狠掼在冰冷粗糙、布满湿滑苔藓的红砖墙上。他的后背撞上去,发出一声闷响。
“我要让你看清楚!看清楚你自己造的孽!” 我几乎是咆哮着,
另一只手掏出那个小小的物证袋,
里面两枚塑料挂坠在强光手电下清晰无比——一枚沾满伪造的深褐色污垢,
一枚虽然泥污却本质干净。我将袋子狠狠拍在他眼前,几乎要按进他的眼珠里!“看清楚!
你他妈保存了十五年的‘证据’!你用它去诬告你姐杀人的‘铁证’!
” 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变形,“这上面的‘血’!是你自己弄上去的!是不是?
!说!是不是?!”张野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两枚挂坠上,尤其是那枚“染血”的。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先是极致的恐惧,如同见了鬼魅,
随即是巨大的混乱和难以置信的茫然,最后,竟然被一种病态的、扭曲的偏执所取代。
“不……不是……” 他剧烈地摇头,头发上的泥水甩了我一脸,
…是爸的血……就在门口……血洼里……我抠出来的……是她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越来越混乱,眼神又开始涣散。“血你妈!” 我再也无法忍受,
一拳狠狠砸在他耳边的砖墙上!粗糙的砖屑和湿冷的苔藓碎末飞溅。
“我刚刚从你家废墟门口挖出来的!是这枚!干净的!” 我指着物证袋里那枚干净的挂坠,
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你保存的,是这枚干净的!你把它弄脏了!用它来栽赃你姐!张野!
你他妈还是不是人?!她是你亲姐!她是为了救你才……”“救我?!
”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张野记忆深处某个最黑暗、最混乱的闸门。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里面充满了疯狂的恨意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狂暴。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蛮力,
竟然猛地挣脱了我的钳制,身体向后踉跄,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
像一头濒死的野兽。“救我?哈哈哈哈……” 他神经质地狂笑起来,
笑声在雨夜中凄厉无比,“她是魔鬼!她是凶手!她想杀我!她杀了爸!
她看我的眼神……就是那样!她在笑!她在对我笑!她手里拿着刀!
血……滴下来……好多血……” 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
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和脸颊,留下道道红痕,
仿佛要撕碎那纠缠了他十五年的恐怖画面。“不是!你记错了!她是在保护你!
那把刀是砍向你的!” 我试图抓住他,让他冷静。“保护?” 张野猛地停下狂笑,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嘴角咧开一个极端扭曲、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对!是保护!
她‘保护’了我!她‘保护’我变成了孤儿!
‘保护’我在福利院被所有人叫‘杀人犯的弟弟’!
‘保护’我被那些大孩子按在厕所里喝脏水!
‘保护’我被那个姓刘的恶魔……” 他的话猛地顿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巨大的痛苦和难以启齿的屈辱瞬间扭曲了他的脸,身体筛糠般抖起来。姓刘的恶魔?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个模糊而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就在这时,
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了漆黑的夜空,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张野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
也照亮了他身后破败宿舍楼黑洞洞的窗口。紧随而来的,是几乎要震碎耳膜的、狂暴的炸雷!
“啊——!” 张野发出一声非人的、撕心裂肺的惨嚎!仿佛那惊雷不是炸在天际,
而是直接劈进了他的天灵盖!闪电的光芒映在他瞪大到极限、充满极致恐惧的瞳孔里,
像是激活了某个毁灭性的开关。他猛地抱住头,整个人蜷缩着滑倒在地,
在冰冷的泥水里疯狂地翻滚、抽搐!四肢不受控制地痉挛、踢打,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恐怖声响,嘴角溢出白色的泡沫。他的眼睛翻白,
身体剧烈地弓起又绷直,像一条被扔上岸濒死的鱼。癫痫!严重的大发作!“张野!
” 我惊骇万分,所有的愤怒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取代。我扑上去,
试图按住他剧烈抽搐的身体,防止他撞到旁边的砖石或树根。“来人!快来人啊!
”福利院值班室的灯光亮起,很快,几个被惊动的工作人员和护工拿着手电,
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看到张野这副骇人的样子,都倒吸一口凉气。“快!按住他!
别让他咬到舌头!”“去拿药!镇静剂!”“叫救护车!快!”场面一片混乱。
我跪在冰冷的泥水里,死死按着张野不断撞击地面的肩膀,
看着他因极度痛苦而扭曲变形、口吐白沫的脸,
看着他翻白的眼珠里残留的、深入骨髓的恐惧……那一刻,愤怒消失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悲凉和一种彻骨的寒意。那个姓刘的……到底是谁?
在这片滋生了他所有苦难和扭曲的废墟之上,在闪电惊雷的催化下,
张野这彻底崩溃的反应……那被强行灌输了十五年的“姐姐是凶手”的诅咒,是否也源于此?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由远及近,红蓝的光芒在雨幕中闪烁。
护人员迅速将已经注射了镇静剂、暂时停止抽搐但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死灰的张野抬上担架。
“家属?哪位是家属?” 一个医生喊道。“我是他朋友!” 我立刻应道,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上了救护车。
车厢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的气息。张野躺在担架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而急促,
脸上还残留着发作时的痛苦痕迹。我坐在旁边,浑身湿透,冰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
寒意不断渗入。但更冷的,
是心底那沉甸甸的、混杂着后怕、疑惑和一丝渺茫希望的复杂感觉。也许,
只有彻底击碎那个姓刘的恶魔在他心中种下的毒种,才能让张野真正醒来,
说出被扭曲掩盖的真相?才能……救林晚?
---市医院急诊观察室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而洁净的气息,
将外面世界的狂风暴雨彻底隔绝。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的嗡鸣,
是这寂静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张野躺在靠墙的病床上,身上盖着洁白的薄被,
脸上扣着氧气面罩,透明的塑料管道连接着旁边监测心率的仪器,
屏幕上绿色的数字和波形规律地跳动着。镇静剂的药力尚未完全消退,他依旧在昏睡。
只是眉头不再像泥地里那样痛苦地紧锁,而是微微舒展着,
透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脆弱和疲惫。湿透的脏衣服早已被护士换下,此刻的他,
穿着干净的病号服,洗去了泥污的脸庞虽然依旧苍白,
却奇异地褪去了之前那种刻骨的戾气和癫狂,
显露出几分被痛苦长久掩盖的、属于他本来面目的清秀轮廓。只是眼睑下方浓重的青黑,
无声诉说着他长年累月的精神折磨。我坐在床边的硬塑椅上,身体像散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