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的人生还快乐吗?屋子里面没有开灯,只有屏幕亮着一方惨白的光,
映在我的脸上。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风扇在机箱里低吟,没有别的声音。
屋子里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是我。2025年,我三十岁,
应该是......我记不起今天的日期,时间在我的意识里黏稠得流不动,
不管记忆中浮现了什么事,都好像是昨天发生过的一样。算了,忘记就忘记吧,
记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徒增多久没赚钱的烦恼罢了。我的手指放在键盘上,
粗糙的塑料质感,按键上有些油腻,好像有凝固的食物汤汁。我不断轻扣键盘按键,
没有按下去,但“哒哒”的声响让我觉得自己还在努力生活,减轻心理上的负担。
空白的文档中,光标在左上角固执地闪烁,| ,| ,| ,似乎是在提醒我,
该写些什么东西。我看它闪了一个小时,也许更久。大脑里对应的地方,
也是一片同频的空白。写失业?失业是去年冬天的事,唯一需要我带走的,
只有桌面那盆多肉。多肉上面盖了一层均匀的灰,像一座微型的、沉默的坟。
其余......我不记得了,我既没有开心,也没有伤心。想一想,
自己小时候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总是有强烈的感情波动。我小时候很怕黑,
总是觉得黑暗中藏着各种妖魔鬼怪来索我的命,
但我也会幻想有一条洁白的龙在守护我的安全;小时候大人说泡泡糖不能咽,
我会故意咽下去,然后问大人猜猜我吐哪了;小时候喜欢玩四驱车,
总觉得我是闪光灯下的冠军;小时候还喜欢玩游戏,总觉得人类被困在世界之墙内,
以后要当个冒险家,看看世界之墙外的景色......直到长大后,我才知道,
原来地球没有世界之墙,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冒险家;四驱车是小孩子的玩意,
还喜欢是不成熟、不负责任的标志;口香糖是不能咽的,可是即便不咽,
你依旧会有胃病;还会怕黑吗......不,我喜欢黑暗。好像天一黑我就可以休息,
确认自己就是自己。小时候觉得人生很长,因为一年有四季。现在觉得人生很无聊,
因为人生只有四季。写一点......什么呢?难道无趣的人生真的无处可写了吗?
为什么写出的东西每句话、每个桥段都是陈词滥调,像嚼得太久的口香糖,没味了,
只想吐掉。难道话已经被人类说尽了吗?难道所有的故事都已经被人类演绎了吗?
现实世界不行,那异世界、科幻世界呢?可他们没有人的脸和音,却长着人的心和情,
无非是人的神性或魔性极端化,没有脱离人的行动轨迹。非人类都在干嘛,
他们也会为生活发愁吗?也会变得麻木颓丧吗?要是能亲口告诉我就好了。可恶,
究竟枯竭的是我的灵感,还是我自己。难道我的人生,
真的已经一眼望到结局了吗......情绪被腿上的凉意打断,我迟钝地低头,
看到牛仔裤上洇开一小片更深的水渍。一滴,接着一滴。不是水。是眼泪。它们自己流出来,
安静地,绕过所有情绪处理程序,直接找到了物理的出口。脸上没有表情,心里也没有波澜。
只是眼睛在自行排水。哭了。然后呢?不知道。没有指令从大脑发出。我就看着那水迹扩大,
像是在观察一个与己无关的生理现象。直到视线模糊,屏幕的光晕开成混沌的一团。累了。
像跑完一场忘了起点和终点的马拉松。我慢慢趴下去,额头抵在冰凉的键盘上。
几个键被压下去,屏幕上打出一串毫无意义的字符乱码,就像......某种形式的遗言。
闭上眼睛。黑暗彻底接管。呼吸变沉。意识像沉入湖底,缓慢,滞涩,最终停滞。
第二章 想在雨中跳舞吗我是被一种声音从粘稠的虚无里拽出来的,
一种持续的、淅淅沥沥的声响在拍打这个世界。是雨。暴雨。我抬起头,
额头上被键盘按键印上了几个浅坑。屏幕依然亮着,房间依然死寂。
雨声庞大得淹没了其他一切,成了我生活中一种蛮横的、不容置疑的存在。吱呀——干涩,
刺耳的声音来自房门,它被推开了一条缝,还在微微晃动。客厅的窗户没关,
风裹挟着雨水的湿气,搅动着在屋子里凝固太久的空气。
一股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风扑在我脸上,钻过单薄的衣服,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要出去吗?
是世界将灵感告诉了风,与窗说明来意,让门来通知我吗?这个念头像水泡一样清晰地浮现。
可是出去做什么?乘坐那个满是烟味的电梯?看着遮挡视线的快递柜?
再走一次体验过成千上百次的拐角?路过物业在呼呼睡觉的大堂......然后呢?
风的源头在哪里,即便找到了,我又该如何与世界对话呢?或许那风,那雨,
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噪音,另一种与我无关的喧嚣。“咔嚓——!”一道极致的白光,
没有任何预兆,猛地撕裂房间内的一切,堆杂物的墙角、我苍白的手和脸,都照得纤毫毕现,
如同曝光过度的底片,只剩下黑白分明的颜色对比。紧接着,是轰响声。震波穿透墙壁,
直接撞在我的胸腔上,让心脏猛地缩成一团,骤停了一秒。耳朵只剩高频的嗡鸣。
几乎是同时,“咣当!”一声巨响!那扇原本只是虚掩的门,被一股更强的风推撞在墙上,
又弹回来,无助地晃动着,发出痛苦的呻吟。风好像怒了。这撞击比雷声更让我心惊。
它不像是在邀请,更像是一种唾弃,一种羞辱,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世界对我失望了,
风对我失望了。我顾不得那么多,夺门而出,去找风解释,去找世界解释。我站起来,
走向那扇洞开的门,走向那片混乱的黑暗。跨出单元门的那一刻,
冰冷的雨水像无数颗细小的石子,或者说,像冰冷的、密集的唾沫,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瞬间,头发湿透,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又涩又疼。
我的衣服吸饱了水,紧紧黏在皮肤上,沉重的、冰凉的,每一步都带来更大的阻力。
耳朵里灌满了雨声,巨大的、喧嚣的,像一万个人在同时嘶吼,几乎要撑破耳膜。
我用手掌狠狠抹了一把脸,徒劳无功,新的雨水立刻填补空缺,
视线里依旧是一片模糊扭曲的、动荡的水幕。我索性放弃看清,只是凭着本能向前走。
一道刺眼的白光突然从侧面切入雨幕,伴随着尖锐到极致的、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刹车声!
一辆汽车的轮廓在离我极近的地方猛地停住。司机探出头来,
露出一张因愤怒和惊吓而扭曲的脸,一句恶毒的咒骂被风雨撕扯得变了形,
破碎地传过来:“……妈的!瞎了啊?!想死别拖上我!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然后疯狂地擂动起来,
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甚至压过了雨声和耳鸣。我的身体肌肉紧绷,汗毛倒竖。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来,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是恐惧。清晰、尖锐、原始的恐惧。
一种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体验过的、属于活物的生理反应。那一刻,我竟然……咧开了嘴。
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牵动了面部僵硬的肌肉,发出了声音。
一开始是低沉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咯咯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接着越来越大,
变成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嘶哑的、破锣般的笑声。我在笑。在泼天的暴雨里,
在差点被撞死的瞬间,在司机惊恐的怒骂声中,像一个真正的疯子一样大笑。
笑这荒谬的一切,笑这突如其来的恐惧,笑我这副狼狈不堪的尊容,笑这他妈该死的人生!
司机大概觉得晦气或者可怕,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最后骂骂咧咧地升上车窗,
引擎发出一声怒吼,绕过我,溅起一片更大的水花,消失在雨幕里。但我停不下来。
笑声在风雨中传不了多远,就被砸得粉碎,但它在我胸腔里震荡着,
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疼痛的快感。我继续向前跑,不是逃离,而是想要拥抱这片混乱。
雨水抽打着每一寸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却又奇异地灼热,像是在洗刷一层看不见的污垢。
雷声在头顶翻滚,沉闷而巨大,像是天神敲打的、笨拙的鼓点。我跑到马路中央,张开手臂,
雨水毫无阻碍地打在脸上、身上,生疼,但又无比真实。我开始旋转,脚步踉跄,毫无章法,
踩起更高的水花。我的手臂胡乱地挥舞着,像是在驱赶萦绕不去的幽灵,
又像是在拥抱这唯一的、狂暴的观众。这不是舞蹈,这是一种崩溃,
一种被压抑了太久之后的物理性倾泻,是死水终于沸腾蒸发。雷声是我的伴奏,
雨幕是我的舞台。我跳着,扭曲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和笑声,
眼泪混着雨水肆意横流,分不清彼此。感觉自己像一件被雨水泡发的垃圾,
正在这疯狂的、自毁的仪式里一点点分解,融化成泥水,最终被冲进下水道,彻底消失。
不知跳了多久,我的腿像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动作慢了下来,变得拖泥带水,
最后变成站在原地,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雨水直接灌进张开的嘴里,
又咸又涩,呛得我一阵咳嗽。就在这喘息的间隙,一个声音,穿透了厚厚的、喧嚣的雨墙,
隐约地飘了过来。像是在叫我的名字。很轻,很飘忽,被风雨扯得断断续续,
像一根即将断裂的丝线。我猛地直起身,喘着粗气,心脏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收紧,
一种不同于刚才面对车辆的新恐惧悄然滋生。我竖起耳朵,努力在哗哗的雨声中分辨,
试图捕捉那微弱的声音。又一声。更清晰了一点。确实是在叫我的名字。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尖细,拖着长长的尾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腔调,不像询问,不像寻找,
更像是一种……缥缈的、固执的召唤,或者诅咒。我慢慢转过身,
动作因为寒冷和恐惧而显得格外僵硬,
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旁边广场那片废弃多年的儿童游乐区。又一道闪电划过,
这一次没有雷声紧随,白光短暂地、惨烈地照亮那片区域,如同舞台追光猛然打亮。
就在滑梯的旁边,立着一个身影。一抹极其扎眼的、不祥的红色。像血滴进了墨水里,
与周围灰暗的一切格格不入。雨水似乎都避开了那片红色,它在那里,
突兀、寂静、纹丝不动。那红色是一件长长的、拖到脚踝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