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玫瑰花

1990年4月，黄浦江的晨雾还未散尽。沈佩兰踮脚取下晾在竹竿上的月白色旗袍，露水沾湿了袖口的玉兰刺绣。楼下传来阿婆的吴侬软语："兰兰，侬姆妈今朝又咳了一夜。"

阁楼里飘着中药苦涩的香气，缝纫机踏板发出规律的吱呀声。沈佩兰的手指在旗袍立领上翻飞，忽然听见弄堂口传来刺耳的刹车声。黑色奔驰W126半个身子卡在青石板缝里，轮胎在潮湿的苔藓上徒劳打转。

驾驶座车门猛地弹开，意大利手工皮鞋踩进积水。林砚之扯松领带，昂贵的阿玛尼西装沾上墙头垂落的凌霄花。他掏出摩托罗拉3200，按下三个数字又烦躁地挂断——这个年代的大哥大在里弄深处根本没有信号。

沈佩兰推开雕花木窗时，正看见男人将手机砸向车座。碎金般的阳光掠过他紧绷的下颌，在鸽灰色西装上投下窗棂的阴影。她下意识摸了摸缝在旗袍内袋的绣花手帕，那上面还沾着昨夜替母亲抓药时沾上的雨水。

"先生要借电话伐？"吴语特有的绵软让林砚之转身。阁楼窗口探出的半张脸像是宣纸上晕开的水墨，盘发间插着的茉莉花串随动作轻颤。等他回过神时，已经跟着那双绣花布鞋转过了三个晾衣架。

逼仄的楼梯间堆满煤球炉，林砚之不得不侧身躲避横斜的竹竿。沈佩兰从五斗柜最底层取出红绸布包着的转盘电话，数字5的金属圈已经褪色。"国际长途要加拨0086。"她低头接线时，后颈碎发在阳光里泛起淡淡的金。

林砚之闻到空气里飘浮的中药味混着栀子花香。电话接通瞬间，华尔街的英语突然变得刺耳。他匆匆交代完浦东地块招标事宜，转身看见女孩正在修补他西装上勾丝的线头。老式缝纫机的铜质踏板映出她睫毛的弧度，让他想起纽约现代艺术馆里那座汉白玉雕像。

外滩海关大楼的钟声穿透晨雾时，沈佩兰正用镊子夹着黄铜顶针穿过真丝衬里。阁楼天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