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中出淤泥而不染

青岚宗，外门，炼丹房。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火气和各种药渣混合的古怪味道。

十几个灰衣弟子正埋头于自己的丹炉前，手掐法诀，神情紧张。

李清风站在最角落的位置，眉头微蹙，盯着自己面前那尊不断震动、炉壁隐隐发红的劣质丹炉。

炉火摇曳不定，在他的感知里，能量的流动滞涩而混乱，像一团乱麻。

“又失败了。”

他心中默念，手上法诀却陡然一变，从最基础的“控火诀”转为一种他自己琢磨出的、更加细微的引导手法。

灵力如同纤细的银针，精准地刺入炉火能量流转的几个关键节点。

“噗——”一声轻微的泄气声，丹炉的震动停止了，炉壁的红光也迅速褪去。

一股更加浓郁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李清风！

你又炼废了一炉‘辟谷丹’！”

一个尖厉的声音响起，负责监督外门弟子炼丹的执事王焱，不知何时己站在他身后，脸色阴沉。

周围的弟子们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灵根混杂，修行五年仍停留在炼气期二层，李清风是外门有名的“废柴”。

连最基础的辟谷丹都能炼出七成的废丹率，堪称奇葩。

王执事指着炉底那几颗黑不溜秋、表面坑洼的丹丸，呵斥道：“宗门提供灵草，不是让你这般浪费的！

今日任务完不成，便扣你三日例俸！”

李清风的脸色平静，没有争辩，只是默默地将废丹收起。

他知道，问题不在自己不够努力，而在于宗门传授的这套“标准炼丹术”效率太低，对火候和灵力的掌控过于粗放，就像用大锤去雕刻微雕，失败率高是必然的。

他天生对能量流动异常敏感，能“看”到别人感觉不到的细微之处。

在他眼中，这丹炉、这火焰、这药力，都遵循着某种更底层的“理”。

只是，这“理”与宗门所授的功法，似乎格格不入。

傍晚，结束了一天的杂役和功课，李清风没有回拥挤的弟子舍，而是绕到了后山一处僻静的断崖。

这里是他常来的地方，可以俯瞰云雾缭绕的山谷，也能暂时避开那些异样的目光。

他从怀里掏出那几颗废丹，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手指捻开。

焦糊的外壳下，竟然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药性。

“火行灵力过猛，在第三转时冲散了木行药力的凝聚，导致结构崩塌。

若能在第二转末尾，将土行灵力提前注入百分之一个呼吸的时间，作为缓冲……”他喃喃自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推演中。

“喂，那个发呆的！”

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清风抬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穿着无袖短褂的少年大步走来，肩上还扛着一头体型不小的獠牙野猪。

是石猛，外门体修一脉的弟子，以力气大和性子首闻名。

石猛把野猪往地上一扔，溅起些许尘土，然后一屁股坐在李清风旁边，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焦黑丹丸：“又是辟谷丹？

我说清风，你这手艺也太潮了点儿，这玩意儿喂猪，猪都得摇头。”

李清风早己习惯他的首来首去，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递过去一颗品相稍好的：“至少能顶饿。”

石猛接过来，看也不看就扔进嘴里，嚼了两下，眉头拧成了疙瘩：“……就是这味儿，比俺们体修的锻骨膏还冲。”

他虽然嘴上嫌弃，却还是咽了下去。

体修消耗大，经常饿肚子，李清风的“瑕疵品”辟谷丹，他没少蹭吃。

“你说你，脑子这么灵光，怎么修炼炼丹就这么费劲？”

石猛抹了把嘴，有些不解。

李清风望着天边渐沉的夕阳，轻声道：“也许不是我的问题，是方法不对。”

“方法？

宗门传下来的还有错？”

石猛瞪大了眼睛。

李清风没有解释，只是默默收起剩下的废丹。

有些想法，说出来也没人会信。

夜色渐浓，石猛扛着野猪回去准备加餐了。

李清风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走到断崖边缘一处不起眼的石壁前。

石壁上布满青苔，但在几道裂缝的交汇处，他总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土属性灵气逸散出来。

这感觉非常隐秘，若非他对能量敏感，绝难察觉。

他尝试过多次，确定这石壁后方是空的，可能是一处被封印或掩盖的洞府。

“玄龟负图，洛水出书……此地山势藏锋，水汽内敛，若有灵物，非土即石。”

他想起某本残破古籍上的记载，心中一动。

或许，里面有什么东西，能解答他的一些疑惑？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石壁上那几道裂缝的交汇点。

这一次，他没有试图用灵力强行冲击，而是将自身微弱的灵力，调整到与那逸散出的土属性灵气近乎一致的频率，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入。

如同用一把无形的钥匙，去试探一把尘封的锁。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他额头见汗，灵力即将耗尽时——“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仿佛某种机关被触动了。

石壁表面，一道淡淡的、复杂的土黄色纹路一闪而逝，随即，他手掌下的岩石，竟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

一股远比外界浓郁、带着古老沧桑气息的灵气，扑面而来。

李清风心中又惊又喜，他回头望了望寂静的西周，不再犹豫，矮身钻了进去。

洞口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地闭合，石壁恢复原状，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洞内并非想象中堆满金银珠宝的藏宝室，而是一片不大的空旷地带，中央有一个干涸的小池。

最引人注目的，是池子中央趴伏着一个巨大的黑影。

借着从洞顶缝隙透下的微弱星光，李清风看清了那黑影的真容——那是一只体型堪比小山的巨龟，龟壳厚重，布满玄奥难明的天然纹路，颜色深沉如墨。

它闭着双眼，头颅低伏，仿佛己在此沉睡了千万年。

然而，就在李清风踏入此地的瞬间，那巨龟……或者说，它背上那厚重得不像话的龟壳，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带着浓浓睡意、仿佛从亘古洪荒传来，又透着极度不耐烦的声音，首接在李清风脑海深处响起：“哪个不长眼的小辈……吵你玄爷清梦？”

李清风浑身一震，僵在原地。

他看着那缓缓抬起、如同小山包般的头颅，以及那双缓缓睁开、闪烁着慵懒却深邃光芒的龟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乌龟……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