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河规矩
苏暮雨靠坐在墙角,听着水滴顺着石缝坠落的声音,规律得如同某种刑罚的倒计时。
他的手腕上缠着粗砺的铁链,铁环与石壁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是暗河的规矩,任务失败,或触怒门主,都要在这里“静思己过”,少则三日,多则半月。
他不恼,甚至觉得这片刻的“安静”难得。
只是闭上眼,脑海里总浮现出苏昌河徒手握住银鞭的样子——那道鞭痕从虎口一首划到腕骨,皮肉翻卷,鲜血淋漓,却被他硬生生忍着,连眉峰都没皱一下。
就像三年前,替他挡下那支毒箭时一样。
“哐当”一声,牢门上方的小窗被推开,一道黑影挡住了唯一的微光。
苏暮雨睁开眼,看见苏昌河的脸出现在窗格后,玄衣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显然刚从门主那里过来。
他没说话,只是从窗缝里塞进来一个油纸包。
油纸被雨水打湿了边角,透出里面草药的清香。
“这是……”苏暮雨伸手接住,指尖触到油纸下温热的硬物,是个小小的陶瓶。
“伤药。”
苏昌河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沙哑,“寒水牢的阴气重,你旧伤会犯。”
苏暮雨握紧纸包,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页。
他知道这药有多金贵——是用暗河深处的“暖玉草”炼制的,专治阴寒入体的旧疾,整个暗河也不过存了寥寥几瓶。
去年苏昌河在一次围剿中被冰镖所伤,落下每逢阴雨天就咳血的毛病,用的就是这种药。
“少主自己留着用吧。”
他将纸包递回去,“属下无碍。”
苏昌河的目光在他手腕的铁链上扫过,眸色沉了沉:“暗河的规矩,失败就要受罚。”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点不易察觉的执拗,“但规矩没说,受罚的时候不能自救。”
小窗的缝隙很窄,苏暮雨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那点泪痣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他忽然想起少年时,两人一起在暗河的训练营里学剑,苏昌河总是被父亲罚站在雪地里,却会偷偷在他的剑鞘里塞一块暖手的炭火。
那时他们还不叫苏昌河、苏暮雨,只是两个在泥沼里挣扎,想活下去的少年。
“少主为何要保孤鸿?”
苏暮雨终于问出了口。
他知道这或许越界,但他必须知道。
孤鸿带走的东西,绝不止昌河说的“血样”那么简单。
苏昌河沉默了片刻,小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密了。
“有些事,你不知道更好。”
他避开了问题,转而道,“牢顶的冰棱化了,夜里会漏水,靠着墙角睡。”
说完,不等苏暮雨再问,那道黑影便消失了。
小窗被重新关上,牢里又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水滴坠落的声音。
苏暮雨拆开油纸包,里面除了药瓶,还有一块用油纸仔细裹着的糕点——是他小时候在暗河外围的集市上吃过一次的桂花糕,后来那集市被一把火烧了,他再也没吃过。
他捏着那块己经有些发凉的糕点,喉咙突然发紧。
暗河的规矩森严,冷酷无情,入者如坠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可苏昌河却总在这些冰冷的规矩里,为他凿开一道细缝,塞进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就像此刻,寒水牢刺骨的阴冷中,那块带着淡淡桂花甜香的糕点,竟让他觉得,这暗无天日的河底,似乎也不是全然的绝望。
他将药瓶揣进怀里,贴身的位置,那里还藏着那枚“安”字佩。
指尖抚过玉佩上温润的刻痕,他忽然明白,苏昌河说的“自救”,或许从来都不是指他自己。
而是指他们两个,在这暗河的规矩里,相互拉扯着,挣扎着,想要一起活下去的念头。
牢外的雨还在下,苏暮雨靠着墙角,将那块桂花糕一点点掰碎了放进嘴里。
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点微涩的余味,像极了他和苏昌河之间,那些说不得、道不明,却又无法割舍的牵绊。
他想,等出去了,一定要问清楚。
问清楚孤鸿的秘密,问清楚苏昌河左臂的旧伤,问清楚……他眼底那片藏着星火的海,是不是为自己而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