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金柱高耸，琉璃地砖光可鉴人，映照着两侧文武百官或惊疑、或鄙夷、或恐惧的面容。
陆锦书跪在殿心，一身素白衣裙与这满堂朱紫格格不入。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如同无数根针，扎在她的脊背上。
“陛下，”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正是三朝元老张太傅。
他手持玉笏，看都没看陆锦书一眼，仿佛她是什么污秽之物，“此女自棺椁中爬出，言行诡异，惊扰皇陵，实乃不祥！
其所谓中毒之言，荒诞不经，定是妖邪附体，胡言乱语！
臣请陛下，将此妖女即刻处死，以安民心！”
“臣附议！”
“张太傅所言极是！
皇室尊严，岂容玷污！”
几个守旧派大臣纷纷出列，唾沫星子几乎要汇成一条声讨的河流。
龙椅上，年近五十的景元帝面沉如水，一双鹰眼锐利地审视着下方跪着的女子。
她太镇定了，镇定得不合常理。
寻常女子经历此事，早己疯癫，可她……那双眼睛清亮得吓人。
“陆氏，”景元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压，“你口口声声说靖王乃中毒身亡，可有证据？
若信口雌黄，朕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锦书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那足以让任何人腿软的视线。
“回陛下，民女所言，句句属实。
证据，就在王爷的遗体之上。”
她声音清晰，不卑不亢，“请陛下准许民女，当场验尸！”
“哗——！”
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放肆！”
“金殿之上，岂容你亵渎王爷遗体！”
“陛下，此女包藏祸心，万万不可啊！”
张太傅更是气得胡子发抖：“陛下！
此举有违伦常，骇人听闻！
我朝礼法……陛下！”
陆锦书提高了声音，压过一片嘈杂，“若不能验尸，则真相永埋黄土，谋害王爷的真凶将继续逍遥法外！
民女愿立下军令状，若验不出中毒证据，甘愿领死，绝无怨言！
但若验出……”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义愤填膺的脸，“请陛下，还王爷一个公道，也还民女一个清白！”
掷地有声！
整个金殿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被这女子破釜沉舟的勇气（或者说疯狂）震住了。
景元帝眼睛微眯，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
半晌，他吐出两个字：“准了。”
第2节：一把细盐辨真凶靖王宇文擎的遗体被抬上了金殿，放置在一块临时准备的木板上，以白布覆盖。
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景元帝下令，由太医院院判陈太医协同查验。
陈太医年过花甲，在太医院德高望重。
他上前，先是依循古法，仔细查看了宇文擎的眼睑、口舌，又探了脉搏（尽管早己停止），最后无奈摇头：“回陛下，王爷面色青白，确系气血耗尽之兆，与战伤复发体征相符，老臣……并未看出中毒迹象。”
张太傅等人面露得意。
景元帝的目光转向陆锦书，带着审视。
陆锦书面色不变，只道：“陛下，陈太医所言，是基于寻常认知。
但天下奇毒何止千万，有些毒物，杀人于无形，症状隐匿，非特殊手段不能查知。”
她转向一旁的内侍：“请为我准备一壶烈酒，一盏油灯，还有一碟细盐。”
要求古怪，但皇帝点了点头。
东西很快备齐。
百官伸长脖子，都想看看这“妖女”能玩出什么花样。
陆锦书挽起衣袖，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
她先是用棉布蘸取烈酒，小心翼翼地在靖王嘴唇西周擦拭，动作轻柔而专业，带着一种令人心静的韵律。
“故弄玄虚！”
陈太医低声冷哼。
陆锦书充耳不闻。
擦拭完毕，她将那块棉布放在一旁。
接着，她点燃油灯，用一把小银匙盛了些许细盐，在火焰上缓缓炙烤。
首到盐粒微微发黄，她迅速将热盐撒在刚才擦拭过王爷嘴唇的棉布上！
下一刻，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那块原本只是微湿的棉布，在接触到热盐后，竟缓缓浮现出一片清晰的、诡异的蓝绿色痕迹！
“嘶——”殿中响起一片抽气声。
“此乃何物？！”
景元帝身体前倾，目光如电。
陆锦书举起棉布，面向众人，朗声道：“陛下，诸位大人请看！
‘牵机引’此毒，有一特性，遇热盐则会显现蓝绿色。
这便是王爷中毒的铁证！”
她目光转向脸色煞白的陈太医，语气平和却字字诛心：“陈太医，您方才说，未见中毒迹象。
那么请问，这蓝绿色，从何而来？”
陈太医踉跄一步，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太傅等人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满脸不敢置信。
第3节：圣心难测埋隐线真相，似乎己水落石出。
陆锦书继续她的专业讲解，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打在那些刚才还叫嚣着要处死她的人脸上。
“根据此毒物残留的位置与浓度，民女推断，毒药是被下在王爷出征前的践行酒中。
毒性猛烈，发作极快，因此王爷是在饮下酒后不久便毒发身亡，在外人看来，便如同旧伤复发。”
金殿之上，落针可闻。
只有陆锦书清冷的声音在回荡：“故此，王爷并非战死，而是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毒杀。
幕后真凶，或许就在这京城之中，甚至……就在这大殿之上！”
最后一句，石破天惊！
几个心虚的官员下意识地低了低头。
景元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不在乎一个王妃的死活，但有人敢毒杀他倚重（也忌惮）的战神亲王，这无异于挑衅皇权！
他死死盯着陆锦书，这个女子，不仅证实了中毒，甚至精准推断出了下毒方式。
这份能力，太过惊人，也……太过危险。
良久，景元帝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陆氏，你证实了自身清白，也为靖王寻得了真相。
有功。”
“陛下圣明。”
陆锦书垂首。
“但，”景元帝话锋一转，帝王心术展露无遗，“你身份特殊，惊扰皇陵亦是事实。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即日起，褫夺你靖王妃封号，贬入京兆府，为一仵作学徒，戴罪立功。
无诏，不得踏入宫廷半步！”
削去妃位，打入贱籍！
这惩罚，不可谓不重。
但在陆锦书听来，却如同天籁！
她本就不想要那劳什子王妃身份，京兆府仵作，正好是她专业对口，能让她在这陌生世界立足的完美起点！
“民女，领旨谢恩！”
她叩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百官神色各异，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更多的是松了口气的——一个毫无背景的仵作学徒，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退朝的钟声响起。
陆锦书跟随内侍，一步步走出这九重宫阙。
阳光有些刺眼，她却觉得无比畅快。
在她身后，龙椅上的景元帝对身边心腹太监低语了一句：“给朕盯紧她。
朕倒要看看，她到底是明珠，还是……祸水。”
而在更远处的宫墙阴影下，那个在地宫中出现过的“侍卫”，远远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帽檐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感兴趣的弧度。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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