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总爱把乖乖女和坏小子捆在一起说,好像这两种人天生就该有段纠缠。
我和陈样的故事,大概也能算其中一个。十七岁的夏天,蝉鸣里的初遇。十七岁那年,
我跟着父母工作调动转去 C 市一中,成了高二3班的转校生。
班主任指着第四排靠窗的空位:江雨,你先坐那,同桌没来,来了我再介绍。
空位旁边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皱巴巴的校服、画得花里胡哨的物理书,
一看就不是好学生的座位。我刚把书包塞进桌肚,教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报告。
男生很高,白短袖配校服裤,眉眼俊得扎眼,声音懒懒散散的,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劲儿。
班主任瞥了他一眼,淡淡应了句进来。他径直走到我旁边的座位,弯腰时扫了我一眼,
眼神漫不经心,像在看误入领地的小动物。接着刺啦一声,
椅子腿在瓷砖上划出刺耳的响,他一屁股坐下,震得我桌角的课本都动了动。后来才知道,
他叫陈样,是 C 市一中无人不晓的校霸。不是那种打群架的混不吝,
是活得太恣意——上课睡大觉,下课靠走廊栏杆抽烟,篮球赛能引来半个年级女生围观,
身边的女朋友一个月一换。没人知道他家具体有多少钱权,只知道校长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
而我,是标准的乖乖女。细框眼镜,校服扣子扣到最顶颗,书包里永远装着错题本和单词卡。
转学第一次月考就考了年级第一,被拉去国旗下讲话,说的全是感谢学校栽培
努力学习报效祖国的套话。我们像两条平行线,谁也没想过会有交集。
1交集来得猝不及防。那次月考我又考了第一,老师安排我和高三学长一起演讲。
不知谁乱传,说我为了追学长特意求老师安排的。消息传到学长的追求者林薇薇耳朵里,
她带着一群姐妹,堵了我放学的路。教学楼后的小巷,墙皮斑驳。
林薇薇靠在墙上嚼口香糖,眼神上下扫我,像打量件不值钱的东西:江雨是吧?
抢别人东西的滋味不错?我不喜欢学长,演讲是老师安排的。我后背抵着墙,
书包带勒得肩膀生疼,攥着试卷的手在抖,却还是挺直脊背,我天天往办公室跑,
是因为我是课代表。装什么清高?她往前两步,抬手就要掀我书包,
今天就让你知道厉害——手腕被猛地攥住。是陈样。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巷口,
单肩挎着书包,另一只手插在裤兜,指尖夹着根没点燃的烟。夕阳落在他侧脸,
下颌线绷得紧,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放开。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
林薇薇气焰矮了半截,强撑着:陈样,这不关你的事……她是我女朋友,
陈样没松劲,反而加重力道,林薇薇疼得嘶了一声,我等她半天,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他没看那群女生,径直走到我面前,扫了眼我捏皱的试卷,又看了看我发红的眼眶,
眉头拧成个疙瘩。然后转身摸出打火机,啪一声点燃烟,吐出来的白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滚。他抬了抬下巴,语气懒懒散散的。直到他把烟蒂摁灭在墙根,用鞋碾了碾,
那群女生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哄而散。林薇薇走前回头瞪我的眼神,
怨毒得让我后颈发毛。巷子里只剩我们俩。蝉鸣还在聒噪,空气飘着淡淡的烟草味。
我低着头,声音发哑:谢谢你。他没说话,看了我两眼,转身就走了。同桌的距离,
悄悄靠近的心跳从那以后,我们开始说上两句话。第几节课了?下节是谁的?
他睡醒抬头,头发乱糟糟的,声音带着刚醒的哑,像被砂纸磨过。我正算三角函数题,
笔尖顿了顿,墨点在纸上洇开个小圈。侧头看他,他半边脸埋在胳膊里,只露只眼睛,
睫毛上像沾了阳光的金粉。第三节课刚下课,我翻了翻课程表,指尖划过物理
两个字时有点烫,下节是物理。他哦一声,听见还有课,又趴下去接着睡。
关系就是这样慢慢近的。上课偶尔说两句话,讨论校门口哪家小吃摊的烤串更入味,
他借我作业抄,我提醒他老师要检查笔记。我以为会一直这样到毕业,
直到他跟我表白的那个晚上。2晚自习下课,我往书包里塞错题本,窗外天已经黑透,
走廊路灯透过窗户,在桌上投下块暖黄的光。陈样早收拾好了,单肩挎着书包站在后门等我。
他低头碾着打火机齿轮,咔哒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走了。他见我望过来,
把打火机揣回裤兜。我们回家的路,只重合最后两百米。从学校拐过两个路口,
到卖炒粉的小摊前,他往左,我往右。以前他很少走这么远,最近却总说顺路,
跟着我一路晃。晚风有点凉,吹散了白天的热。梧桐叶被吹得沙沙响,影子在地上忽长忽短。
我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混着点洗衣液的清香——上周我见他把校服丢进洗衣机,
顺手多倒了点我的,他当时皱眉说太香了,第二天却还是穿着洗干净的校服来了。
今天物理最后一道大题,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你听懂了?我愣了:嗯,
用动量定理……哦。他应了声,没再问。平时他要么不说话,
要么扯些烤串摊好吃吗八百米能及格吗,这么正经的问题,倒让我不自在。
偷偷瞥他,他望着前方的路灯,侧脸在光线下柔和了点,平时漫不经心的眼睛,
像在想什么事,睫毛垂着,投下一小片阴影。到了炒粉摊,摊主正收摊,
铁锅里的油星子在昏黄灯光下划着弧线。往常这时候他早转身了,今天却站在原地没动。
你不回家吗?我疑惑地看他。他转过身,背对着路灯,光线从身后照过来,
把脸藏在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清了清嗓子,像有点紧张。江雨,
他叫我名字,声音发哑,我问你个事。嗯?我心跳突然快了两拍,
攥着书包带的手指紧了紧。风把梧桐叶吹到脚边,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往前走了一小步,
离我近了些。我能看清他眼里的光,不再是漫不经心的懒,而是有点亮,又有点慌,
像被风吹动的烛火。我们同桌快一年了吧?他语气别扭,带着自己没察觉的试探,
你借我抄过三次作业,两次物理一次数学。我没说话,等着他往下说。
路灯的光落在手背上,暖融融的,手心却有点凉。他抬手想挠头,又放下,
手在裤兜里攥成了拳: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学习好,
以后考名牌大学,我……他没说下去,只看着我,眼神里有我从没见过的认真,
但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你。那一瞬间,我像机器人死机了,脑子和身体全没反应,
一片空白。'巴:我……我就是想告诉你,没别的意思,你别紧张……
我找回自己的声音,很小,带着抖:嗯……那我回家了,明天见。他声音也抖。
明天见。那天怎么回的家,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炒粉摊的油烟味混着晚风扑在脸上,
陈样转身时,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像条没精打采的狗。书包带勒得肩膀生疼,
可我脑子里全是他那句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你。3第二天进教室,
陈样已经趴在桌上了。阳光落在他后脑勺的发旋上,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在光柱里浮动。
我放书包的动作轻得像偷东西,拉开椅子时还是弄出了点声响。他没抬头,
闷闷地说了句:早。嗯。我赶紧坐下翻课本,指尖在封面上滑来滑去,
半天没找到页码。早读课背英语单词,眼睛盯着abandon,
脑子里全是他昨天红着脸结巴的样子——原来校霸紧张起来,也像被老师点名背书的差生。
我开始躲他。上课往右边靠,肩膀贴着墙,避免任何肢体接触;放学铃一响就飞快收拾书包,
他说一起走,我就找借口去问老师题;走廊遇见,几乎是低着头跑过去的。
其实我也不好受。每次躲开他的眼神,心里都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可我没办法,江雨,
你是要考重点大学的,怎么能在这时候想这些?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眼镜片后面的眼睛红通通的。最麻烦的是同桌这层关系。他就在旁边,呼吸声都听得见。
我甚至想过调座位,课间绕到班主任办公室门口好几次,手都握出汗了,还是没敢进去。
午休时,我趴在桌上装睡,听见后排女生小声议论:陈样最近不对劲啊,烟都不抽了,
课也不睡了,也没见新女朋友……我把脸埋在胳膊里,耳朵烫得像要着火。
突然听见旁边椅子腿响了一声,陈样站起来出去了。下午第一节物理课,他没回来。
快下课了才从后门溜进来,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手里捏着罐冰可乐,放在我桌角时咚
地一声。给你的。他声音发哑。我没敢碰,可乐在桌上慢慢渗出水珠,
打湿了练习册的边角。下课铃响时,他忽然开口,语气很平静:你想调座位?
我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他弯腰帮我捡起来,放在桌上时,手指擦过我的手背,
像触了电。我听见你跟班长打听班主任什么时候有空了。他看着我,眼睛里没什么情绪,
是因为我吗?眼泪突然涌上来。我低下头,声音闷在喉咙里:不是……江雨,
他打断我,叹了口气,那声叹气里藏着我看不懂的失落,我知道了。他沉默了一会儿,
翻动书页的声音很轻。然后他说:对不起。我猛地抬头看他。
我不该这时候说那些话的。他看着窗外,阳光落在侧脸上,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给你添麻烦了。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我懂。他转过头,忽然笑了一下,
还是有点痞气的笑,可我怎么看都觉得勉强,那就高考之后再说。他身体往前倾了倾,
眼神很认真:之前说的话,我先收回。你别往心里去,也别想着调座位了。啊?
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他指了指我桌上的物理练习册,你当你的学霸,我睡我的觉,
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他拿起我的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行吗?
我看着那个笑脸,又看看他。他眼里的紧张和期待慢慢变成了释然,像卸下了什么重担。
嗯。我点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心里那块堵着的东西,突然没了。那天放学,
他又在后门等我。走了,他说,今天炒粉摊开着。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并排走在巷子里,他说你上次讲的物理题我还是没懂,
我说那明天我再给你画个受力分析图。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偷偷看他的侧脸,发现他耳朵尖有点红。手里的冰可乐已经不冰了,可握在手里,刚刚好。
4高三又一次月考,我还是第一。班主任在班会上表扬我,说大家都该学学江雨,
次次第一还不松懈。全班安静时,陈样突然抬头问我:你们学习好的,
是不是只会和学习好的在一起?我愣了:啊,这……这两者没关系吧……没什么,
他迅速解释,我随口胡说的。从那以后,陈样像变了个人。以前垫脑袋的物理书,
现在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字迹歪歪扭扭,公式旁边却画着丑萌的小人,
标注这里江雨讲过;课间不再去走廊抽烟,改成趴在桌上啃数学压轴题,
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有次我起夜,凌晨两点收到他的消息,是张拍糊了的草稿纸照片,
配文这个导数是不是这么求?他给我带的东西也换了花样。不是冰可乐,是温牛奶,
早上六点半准时放在我桌洞,还热乎着;是便利店的三明治,
去壳的白煮蛋;甚至有次带了袋红糖姜茶,便利贴上写着听别人说你好像不舒服。
最让我惊讶的是,他开始问问题了。这个三角函数的辅助角公式,再讲一遍呗?
他把练习册推过来,手指点在错题上,阳光落在他睫毛上,能看见细小的绒毛。
我讲着讲着会走神,他听得太认真了,以前漫不经心的眼神变得专注,偶尔点头时,
喉结会轻轻动一下。有次晚自习,我正写作文,他忽然戳我胳膊。『砥砺前行』,
砥砺怎么写?我拿过他的草稿纸,笔尖刚碰到纸,他忽然说:江雨,你看,
我们离得好像没那么远了。笔尖顿住,墨点在纸上洇开。我没抬头,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比窗外的虫鸣还响。5高考结束那天,全班聚餐。KTV 里吵吵闹闹,
有人起哄让陈样唱歌,他却拎着两罐冰汽水,拉我到走廊。查了吗?他问,声音有点抖。
我点头,声音比他还抖:A 大,计算机。他忽然笑了,笑得特别用力,眼角都有点红。
我也是,他举了举手里的汽水,B 学院,土木。夏夜的风带着草木香,
吹在脸上凉丝丝的。他看着我,眼睛里的光比 KTV 的彩灯还亮:江雨,
之前在炒粉摊说的话,我现在能再说一次吗?我攥着汽水罐的手指有点湿,轻轻嗯
了一声。我喜欢你,他说,这次没结巴,语气笃定得像解出了一道物理题,不是有点,
是很喜欢。大学生活像被按了快进键。A 大和 B 学院离得不远,坐公交二十分钟。
陈样几乎每天都来。早上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拎着豆浆油条等我去图书馆,
他总比我起得早,有时我下楼,会看见他靠在公交站牌上,对着手机背单词,
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你怎么不进去等?我问过他。怕打扰你室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