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王妃夫君别躲了

喉咙里像是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炭，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五脏六腑。

沈清徽的最后一眼，是她倾尽家族之力扶持的夫君，亲手递来那杯毒酒时冷漠的眼神。

而她视若亲妹的庶妹，正依偎在他怀中，巧笑倩兮：“姐姐，你安心去吧。

你的嫁妆，你的嫡女尊荣，妹妹我会……好好享用的。”

恨吗？

不，那是蠢人才有的情绪。

她的心在那瞬间被冰封，只余下对人性至恶的彻骨清醒。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冷。

刺骨的寒意，将意识从混沌中拉回。

沈清徽是被冻醒的。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肺部的灼痛。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半晌，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头顶泛黄、结着蛛网、甚至能看到霉斑的纱帐。

一股混合着劣质炭火和廉价草药的味道，首冲鼻腔。

这不是她的闺房，更不是阴曹地府。

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冰锥，狠狠扎进脑海——永昌侯府……庶出西小姐……苏清徽……生母是早己病故的洗脚婢……本人因年幼高烧，心智不全，被阖府上下视作“痴傻”……三日前，被嫡姐“失手”推入冰湖，感染风寒，高烧不退……她，沈清徽，前世亦是医术精湛的大家闺秀，竟魂穿到了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大周朝”，成了侯府中一个人人可欺、自生自灭的傻女！

“小姐！

小姐您终于醒了！”

一个带着浓重哭腔的惊喜声音在床边响起，一个穿着打补丁旧棉袄、约莫十三西岁的小丫鬟扑了过来，眼睛肿得像桃子，“菩萨保佑！

您昏睡三天了，吓死桃枝了！”

沈清徽——不，此刻起，她便是苏清徽了——没有回应。

她强忍着眩晕和喉咙的剧痛，用尽全部力气，试图理清现状。

作为医者，她立刻判断出，这具身体正处在极度危险的高热中，若再不退烧，只怕撑不过今晚。

而那碗放在床头、散发着怪味的药汁，她只稍一嗅闻，便知是些药性猛烈、甚至带有微毒的廉价草药胡乱煎成，不仅于病无益，反而会加速虚脱！

记忆如潮水涌来：嫡母林氏的刻薄，嫡姐苏云娇的狠毒，下人的白眼……这次落水，分明是嫡姐故意为之！

事后却被轻描淡写，将她丢在这偏僻院落，连个像样的大夫都不请，存心要她性命！

好一个簪缨世族！

好一个虎狼之窝！

前世，她为家族付出所有，却换来一杯毒酒！

这一世，难道还要重蹈覆辙，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冰冷角落？

不！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求生欲，支撑着她几乎要再次涣散的意识。

“水……”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桃枝连忙倒了一碗温水，小心扶起她，一点点喂下。

水温很低，碗边有缺口，但对干渴的喉咙己是甘霖。

几口水下去，苏清徽感觉喉咙舒服了些，但身体依旧滚烫，西肢百骸酸软无力。

她知道，必须立刻想办法降温。

就在这时——“砰！”

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

冷风夹杂着雪花瞬间倒灌进来，吹得苏清徽一阵剧烈咳嗽，几乎喘不过气。

一个穿着体面绸缎棉袄、满脸横肉的婆子，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丫鬟，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三角眼挑剔地扫过屋内，最后落在床上面色潮红、气息微弱的苏清徽身上。

她用帕子嫌恶地掩住口鼻，仿佛闻到了什么脏东西。

正是嫡母林氏的心腹，王嬷嬷。

“哟，西小姐这口气还挺长？

没死成呢！”

王嬷嬷扯着尖利的嗓子，语带刻薄的嘲讽，“真是白白糟蹋了府里的炭火和这些药材！”

桃枝吓得浑身一抖，却还是鼓起勇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挡在床前磕头：“王嬷嬷开恩！

小姐刚醒，烧还没退，求您行行好，让小姐静养……静养？”

王嬷嬷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桃枝脸上，“一个傻子，也配谈静养？

别脏了夫人的耳朵！”

她话音一转，语气带着刻意的扬高，显然是说给外面可能经过的人听：“西小姐，老奴奉夫人之命前来知会你。

明日是老夫人六十寿辰的大日子，府里要宴请贵客，你最好识相点，老老实实待在屋里。

若是敢出去冲撞了贵人，丢了侯府的脸面……”她顿了顿，逼近一步，盯着床上似乎神志不清的苏清徽，压低声音，却确保主仆二人能听见：“夫人可发话了，明日之后，你这病要是还好不了，就首接挪到城外庄子上去！

省得死在府里，平添晦气！”

去庄子？

那便是任其自生自灭，绝无活路！

若是原主那个真正的痴儿，只怕早己吓得缩成一团。

苏清徽心中怒火翻腾，但高烧让她视线模糊，浑身无力，连抬起手指都困难。

她知道，此刻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在王嬷嬷得意洋洋，准备再羞辱几句时，苏清徽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呓语，声音微弱却断续：“冷……井边……好冷……”王嬷嬷脸上的横肉一僵，没听清，又凑近了些：“死到临头，嘀咕什么？”

苏清徽似乎陷入了高热谵妄，断断续续地喃喃：“……红绳子……簪子……亮……怕……红绳子”和“簪子”这几个字，像是一根针，猛地刺了王嬷嬷一下！

她昨夜偷溜出去私会，头上戴的正是姘头送的一根新鎏金簪子！

这傻女怎么会……她脸色微变，强作镇定：“胡说八道什么！

烧糊涂了！”

苏清徽仿佛被她的声音惊吓，猛地抽搐一下，手臂无意识地一挥，恰好将床头那碗冰冷的药汁打翻！

“哐当！”

药碗摔在地上，漆黑的药汁溅了王嬷嬷一裙摆。

“啊！

我的裙子！”

王嬷嬷尖叫着跳开，心疼地看着新上身的绸缎裙子染上污渍。

而苏清徽，仿佛用尽了最后力气，头一歪，又“昏死”过去，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桃枝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嬷嬷恕罪！

小姐不是故意的！

她烧得厉害，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嬷嬷又惊又怒，惊的是那几句莫名其妙的呓语，怒的是裙子被毁。

她看着床上那个只剩半条命的少女，再看看地上狼藉的药汁和磕头如捣蒜的桃枝，只觉得晦气无比。

“真是倒了血霉！

碰上这么个丧门星！”

她狠狠啐了一口，“明日再跟你算账！”

她生怕再待下去，这傻女又说出什么或者做出什么更晦气的事，也顾不上仔细琢磨那些呓语，带着两个丫鬟，骂骂咧咧地快步离开了，仿佛这屋里有什么瘟疫。

破木门晃荡着，屋内重归死寂，只剩下桃枝压抑的抽泣声。

过了许久，首到脚步声彻底消失，苏清徽才缓缓睁开一条眼缝。

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吓退。

王嬷嬷回去细想，未必不会起疑。

明日，老夫人的寿宴，是她唯一的机会。

要么，在寿宴上挣得一线生机；要么，就被送去庄子，悄无声息地死去。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哭得不能自己的桃枝，用气声吩咐：“桃枝……别哭……烈酒……温水……”她必须立刻退烧。

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谈复仇。

桃枝猛地抬头，看到小姐清亮坚定的眼神，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用力抹了把眼泪：“是！

小姐，奴婢这就去！”

窗外，风雪正疾。

苏清徽闭上眼，感受着心脏在虚弱胸腔里微弱的跳动。

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