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枯笔画布上的女人，没有脸。只有一团混沌的、被反复涂抹的赭石与苍白混合的色块，
勉强勾勒出一个头颅的轮廓，像一团被困在亚麻布上的绝望雾气。江寻捏着画笔，
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笔尖在距离画布一公分的地方悬停，颤抖着，却迟迟无法落下。
他知道小允就在隔壁。他甚至能听见她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呼吸声，像细小的沙粒，
摩挲着他紧绷的神经。他能想象出她此刻的姿势——必定是蜷在客厅那张褪色的布艺沙发里，
身上搭着那条灰色的绒毯，像一只竭力将自己藏进壳里的、生病的蜗牛。他的缪斯。他的妻。
可他画不出来。她的眉，曾像远山含黛；她的眼，
曾盛着初夏的星河；她唇角那抹让他心醉神迷的、独特的温柔与倦意……所有这些，
都在他此刻的记忆里褪了色，模糊成一片令人心慌的空白。灵感，那条曾经汹涌澎湃的河，
彻底干涸了，河床上只剩下他焦躁的、龟裂的倒影。“小允……”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再帮我一次，就最后一次……”可他知道，答案早已写在之前无数次失败的哀求里。“砰！
”一声闷响从画室外传来，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江寻手一抖，
一笔突兀的猩红划破了混沌的色块，像一道狰狞的伤口。他烦躁地将画笔掼进洗笔筒，
浑浊的松节油溅了出来。他推开画室的门。客厅里没有开主灯，
只有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隅。小允果然蜷在沙发里，毯子盖到了下巴，
脸色是一种长期缺觉的灰白。地上躺着一只歪倒的水杯，水正从里面汩汩流出，
漫延到地板上。她看着那摊水，眼神空洞，没有丝毫要去收拾的意思。江寻叹了口气，
走过去捡起杯子，又找来抹布擦拭地板。动作间，
他闻到小允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药味和她本身那股日益浓郁的、如同枯萎花朵般的气息。
“又不小心？”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小允没有看他，
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片被擦去水渍的地板上，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斤的重量：“江寻，
我累了……连拿起一只杯子，都觉得累。”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小锤，
敲打在他本已不堪重负的心弦上。他知道她累，知道她被严重的失眠折磨得形销骨立。
可他呢？他的压力，他的梦想，他的绝境，又有谁能看到？“画廊那边……又来电话了。
”他蹲在她面前，试图捕捉她的视线，“月底，‘缪斯’系列必须交稿。小允，没有你，
我画不了。这个系列是以你为灵感的，没有你，它什么都不是！就最后几次，
你坐在这里就好，我只需要你……”“你需要的是一个模特，不是一个妻子。
”小允终于转过头，看向他。她的眼睛很大，此刻却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波澜，
“江寻，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我做不到……对着你的画板，我连假装都做不到了。
”那眼神里的疏离和彻底的疲惫，像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下。一股无名的邪火猛地窜起，
混合着连日来的焦虑和挫败感。“放过你？那谁放过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合同签了！定金花了！交不出画，我们要赔得倾家荡产！
到时候别说你这昂贵的安眠药，连这间破房子我们都住不起！你告诉我，怎么放过？！
”小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没有反驳，只是更深地蜷缩起来，
将半张脸埋进毯子里，重新变成了那个沉默的、拒绝交流的蚌壳。这种沉默的对抗，
比任何争吵都更让江寻窒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尖锐地响起，
屏幕上“张经理”三个字如同催命符。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接通。“江寻！
”不等他开口，对方冰冷急促的声音就砸了过来，“最后七天！我只提醒你这一次！
到时候交不出完整的系列，按合同办事！定金双倍返还，违约金一分不能少！
你自己掂量清楚！”“张经理，我正在……”“我不想听过程！我只要结果！七天！
”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忙音“嘟嘟”作响，像丧钟敲在他的耳边。七天。
江寻猛地将手机摔在沙发上它弹了一下，落在小允脚边，她依旧毫无反应。他环顾四周，
这间逼仄的出租屋，堆满了他未完成的画作和杂物的画室，
还有沙发上那个仿佛正在慢慢死去的妻子……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绝望和愤怒。
他冲回画室，看着画板上那团混乱的、带着一道猩红伤口的色块，一股毁灭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抓起调色盘，想把它砸个粉碎，想将所有的画布都撕烂！可是，他的手举到半空，
却最终无力地垂下。毁了这些，又能怎样？毁了，就能解决违约金吗？毁了，
小允就能好起来吗？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需要一根救命稻草，哪怕那根稻草通往地狱。
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透过没拉严的窗帘，在画室内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子。
江寻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漫无目的地晃荡在街头。他不想回家，
面对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走过灯火通明的商业街，拐进一条条冷清的巷弄，
仿佛想借此逃离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现实。不知走了多久，他闯入一条他从未见过的背街小巷。
巷子极深，两侧是斑驳的老墙，路灯昏暗，间隔很远，在地上投下一个个模糊的光晕。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异香。
他的脚步被巷子深处一点微弱的光吸引。那光来自一个低矮的门面，
门口没有任何显眼的招牌，只有旁边墙壁上，用一个模糊的、近乎脱落的朱红色颜料，
写着一个几乎难以辨认的门牌号。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陈旧的木门。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悠长而干涩的声响，仿佛开启了另一个时空。
门内是一个极其狭窄拥挤的空间。成堆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画框倚墙而立，
干裂的调色盘、秃了毛的画笔像垃圾一样堆在角落。
空气中混合着陈年松节油、霉味和那种甜腻香料的复杂气味，让人有些头晕。
一个干瘦得如同风干橘皮的老头，蜷在一张摇椅里，背对着门口。
他似乎对江寻的到来毫无察觉。“有人吗？”江寻试探着开口，
声音在寂静的店里显得异常突兀。摇椅缓缓转了过来。老头脸上皱纹密布，
眼珠是奇特的灰白色，浑浊得几乎看不到瞳孔。他“看”着江寻的方向，
嘴角扯出一个怪异的弧度。“你来了。”老头的嗓音嘶哑，像砂纸摩擦着朽木，
“在找……特别的颜料？”江寻心中一惊，他并未说明来意。
“我……”“它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老头打断他，
颤巍巍地从摇椅旁一个满是污垢的木盒里，摸出一个小锡管。管子没有任何标签，脏兮兮的，
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油垢，仿佛被无数双手摩挲过。老头将锡管递过来。江寻下意识地接过，
入手是沉甸甸的、冰冷的金属触感。他拧开一点点管口，
一种极其浓郁、粘稠、近乎发黑的红色挤了出来。刹那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生命腥气的铁锈味不，更确切地说，
是血的味道猛地钻入他的鼻腔。同时，他仿佛听到耳边响起一声极其微弱的、满足的叹息。
“这……”江寻震惊地看着那抹红色，它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
在缓缓流动，散发着妖异的美感。“只要你……付得起代价。
”老头灰白的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空洞地“凝视”着他。代价？
江寻此刻满脑子都是那抹红色可能带来的奇迹。它能帮他画出小允吗？能帮他完成系列吗？
能救他于水火吗？“多少钱？”他急切地问。老头缓缓报出一个数字，不高，但也不低，
正好是江寻口袋里仅剩的所有现金。江寻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掏出所有的钱，
塞到老头干枯的手里。“我买了！”他紧紧攥住那管颜料，仿佛攥住了唯一的生机，
转身快步离开了这家诡异的店铺，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在他身后，木门无声地关上，
将那片浓郁的黑暗与甜腻的异香重新封存。老头坐在摇椅里，
灰白的眼珠对着江寻离开的方向，嘴角那怪异的弧度慢慢拉大，
露出一个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他喃喃低语，
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欲望……是最好的颜料……”江寻走在回程的街上，夜风冰冷，
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狂热。他握着那管血色颜料，冰冷的锡管似乎正在逐渐变得温热，
甚至……隐隐搏动。他抬头，望向自家窗口那片漆黑的窗户。小允大概已经睡了吧？
靠着那些白色的、小小的药片。一个模糊而危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
悄然缠绕上他的心间。他加快了脚步。2 血色缪斯回到家中，已近午夜。屋内死寂，
只有冰箱压缩机偶尔启动的低沉嗡鸣。客厅里，小允依旧蜷在沙发上，
似乎连姿势都未曾变过，只是呼吸变得更深沉均匀——药物终于将她拖入了浅眠。
灰色的绒毯滑落了一半，露出她单薄的肩膀，在昏暗光线下，像一尊易碎的瓷偶。
江寻放轻脚步，近乎贪婪地看了一眼她的睡颜，随即像被烫到一般移开视线，
迅速闪身进了画室，反手锁上门。
画室里混杂的气味——松节油、亚麻布、淡淡的霉味——让他混乱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些。
他靠在门板上，深吸一口气，才摊开手心。那管小小的锡管静静躺着，
在台灯下泛着冷冰冰的金属光泽。
“代价……”店主那嘶哑的声音和他灰白的眼珠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江寻甩甩头，
将这不祥的预感强行压下。他现在需要的是奇迹，是打破这潭死水的巨石，
哪怕随之而来的是洪水滔天。他走到画架前，架上还是那幅未完成的、面目混沌的“小允”，
那道猩红的划痕刺眼无比。他毫不犹豫地将旧画布扯下，扔到角落，
换上了一张全新的、洁白无瑕的画布。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如同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拧开了血色颜料的管盖。那股浓郁的铁锈与生命混合的气味再次弥漫开来，
比在店里时更加清晰、更具侵略性。粘稠的、近乎黑色的红色颜料被挤到调色板上，
它不像普通颜料那样摊开，反而微微聚拢，像一滴拥有生命的不凝固的血液。江寻屏住呼吸，
拿起一支细头画笔，蘸饱了这诡异的红色。画什么？他的目光在画室里逡巡，
最后落在窗台一个废弃的陶土花盆上，里面只有干裂的泥土和几根枯死的植物根茎。
就画它吧，一个死物。笔尖触及画布。奇妙的感受瞬间传来。不再是他在操控画笔，
更像是画笔在引导着他的手。线条流畅得不可思议，色彩的浓淡、明暗的过渡，
仿佛早已存在于画布之中，他只是一个揭开帷幕的人。他甚至不需要思考，
手臂自然而然地运动着。短短十几分钟，一幅栩栩如生的陶土花盆写生完成了。
干裂的泥土纹理，陶盆边缘的磕碰缺口，甚至那几根枯茎绝望蜷曲的姿态，都分毫毕现。
这技艺，远超他平时的水平，近乎神迹。但，仅此而已吗？江寻盯着画，心中有些许失望。
这虽然神奇，但并不能解决他的核心问题——画活生生的人，画他的小允。
就在他念头转动的刹那，异变陡生！一股淡淡的、属于植物腐败和泥土的腥气，
毫无征兆地在画室空气中弥漫开来。江寻猛地抽了抽鼻子，确信不是错觉。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窗台那个真实的陶盆，又看向画布上的陶盆。突然，他瞳孔骤缩。画布上，
那几根原本只是“像”枯死的根茎，此刻颜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从枯黄变为焦黑，
仿佛被无形的火焰彻底焚烧过！而现实中窗台那个陶盆里的枯茎，
似乎……也更加萎缩了一些？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想起店主的话——“它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以及，“付得起代价”。这颜料，
不止能提升画技，它似乎……能扭曲现实？将画中之物的状态，投射或施加于现实之物？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蕈，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
如果……如果画的是活物呢？如果画的是人……比如，一个“自愿的”、“完美的”小允呢？
这个想法让他浑身战栗，既是极致的恐惧，也是极致的诱惑。他猛地看向画室门板，
仿佛能穿透过去，看到沙发上沉睡的妻子。他知道小允每晚都会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睡。
那些白色的小药片，就放在床头柜上。一个清晰而邪恶的计划，
在他混乱的大脑中迅速成形——将安眠药的粉末，混入这管血色颜料之中。然后，
在她被药物拖入最深沉的睡眠时，画下她。颜料的神奇力量，
或许能不仅仅作用于枯死的植物，更能影响……人的意志？或者，至少能让画布上的她，
呈现出他所需要的、完美的“自愿”姿态？
“不……这太疯狂了……”道德感在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微弱。但另一个声音，
来自他内心深处对成功的渴望、对破产的恐惧、以及对重新掌控一切的扭曲欲望，
立刻盖过了这微弱的抗议。“这是唯一的办法！”“是为了我们的未来！”“画完成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她会理解的！”他成功地自我催眠，将卑劣的行径包装成迫不得已的救赎。
第二天，江寻表现得异常“正常”，甚至堪称“体贴”。他主动收拾了客厅，
做了简单的早餐虽然小允只喝了几口牛奶，语气温和，不再提画画和画廊的事情。
小允有些意外，灰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疑惑，但长期的疲惫和药物影响让她无力深究，
只是更深地沉默着。黄昏时分，江寻“体贴”地帮小允倒了温水，
看着她像完成每日必须的仪式般，吞下那粒白色的小药片。他的心跳如擂鼓，
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早点休息。”他轻声说。小允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依旧空洞，
点了点头，蜷回了沙发的毯子里。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江寻坐在画室里，
耳朵竖起着客厅的动静。他面前放着那管血色颜料和一张崭新的画布，
旁边还有一个他偷偷从厨房拿来的小研钵和杵。终于，客厅里小允的呼吸声变得沉重、悠长，
陷入了药物带来的深度睡眠。江寻像幽灵一样滑出画室。客厅只开了一盏小夜灯，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小允沉睡的轮廓。他走到她身边，蹲下，仔细端详。睡眠中的她，
眉宇间依旧锁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种清醒时的抗拒和疏离消失了，显得异常安静，
甚至有些脆弱。江寻的心抽搐了一下，一丝愧疚如同水底的暗流涌上，
但很快就被更强大的欲望压了下去。他伸出手，动作极轻地从小允放在毯子外的右手边，
拿起了那个小小的药瓶。里面还有几粒药片。他倒出一粒，紧紧攥在手心，将药瓶放回原处。
回到画室，锁上门。他剧烈地喘息着，手心里全是冷汗，那粒小药片几乎要被浸湿。
他拿起研钵和杵，将药片放入，然后开始用力研磨。
“咔哒、咔哒”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画室里被无限放大，像魔鬼的叩门声。
他紧张地看了一眼门口，生怕这声音会惊醒隔壁沉睡的人。很快，
药片变成了细腻的白色粉末。他小心地将粉末倒在调色板一角。现在，是最后一步了。
他挤出一大团那粘稠的血色颜料。那浓郁的、带着生命腥气的味道再次扑面而来，这一次，
他似乎能感觉到这颜料散发出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渴望”？
他将白色药粉一点点倒入血色颜料中，然后用画刀开始反复、用力地调和。
这是一个诡异的过程，白色的粉末渐渐被浓郁的血色吞噬、融合，最终不分彼此。
颜料似乎变得更加粘稠，颜色也仿佛更鲜艳了一些，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光泽。准备好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江寻拿起调好的、混合了安眠药的血色颜料和画板画笔，
再次如同幽灵般潜入客厅。他不敢开大灯，
只借着那盏小夜灯和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城市光晕。他将画架支在距离沙发不远不近的地方，
既能看清小允的睡颜，又不会轻易惊醒她。他坐下来，深呼吸，
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发颤的手。目光落在调色板上那团经过“加工”的诡异红色上，
又移向沙发上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的小允。最后一丝犹豫在他眼中挣扎。他知道，
这一笔画下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不仅仅是在作画，更像是在进行一场黑暗的献祭，
而祭品，是他妻子的意志，甚至……可能是她的生命。他的手颤抖着，伸向画笔。欲望，
最终战胜了恐惧，吞噬了良知。他蘸饱了那混合着药物与未知魔力的血色颜料，笔尖，
毅然决然地，落在了洁白的画布上。这一次，感觉更加奇特。画笔仿佛完全活了过来，
不再是引导，更像是“掠夺”！它贪婪地汲取着颜料，在画布上飞速游走，
线条、色块以惊人的速度呈现。不再是江寻在构思、在描绘，
而是画布本身在“生成”图像——一个安静沉睡的小允，姿态自然，面容安详，
甚至带着一丝他许久未曾见过的、柔和的轮廓。他不需要思考光线，不需要斟酌比例，
一切都在以一种超越他理解的“完美”状态自行完成。他成了一个旁观者，
一个被工具使用的傀儡，眼睁睁看着一个“理想中”的、绝对服从的模特，
在画布上被快速“制造”出来。这种 effortless 的创作，
带给他一种扭曲的快感，暂时麻痹了他的负罪感。他沉迷于这种神迹般的进展，
看着画布上的小允越来越完整，越来越“真实”。他没有注意到，
或者说刻意忽略了——现实中，沙发上沉睡的小允，在画笔的每一次挥动间，
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一分，呼吸也仿佛更加微弱了一丝。他更不会知道，在他身后，
画室门缝的阴影里，那管被他放在调色板旁的血色颜料，锡管的表面，
似乎极其轻微地……鼓动了一下。像一个即将孵化的、充满恶意的卵。
3 伪神之笔画笔在画布上飞舞，发出近乎愉悦的“沙沙”声，仿佛嗜血的昆虫在贪婪吮吸。
江寻已经彻底沦为一个旁观者，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他的手臂自主运动，
精准地将那混合了药物与魔力的血色颜料涂抹在画布上。不需要构思，不需要修改，
每一笔都落在最恰当的位置，每一个色块都和谐得如同神启。画布上，
一个“完美”的小允正在快速成型。她侧卧在沙发上江寻稍微调整了她的姿势，
让她更像一个专业的模特，毯子松垮地搭在腰间，勾勒出柔和的曲线。她的双眼轻阖，
长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面容是毫无痛苦的安详，
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温顺的微笑。这正是江寻梦寐以求的姿态——绝对的服从，
绝对的“可用”，一个不会拒绝、不会疲惫、永恒定格在最佳状态的缪斯。
一种混杂着罪恶与狂喜的战栗感席卷了他。
他看着画中这个比真实更加“真实”、比美好更加“美好”的小允，
内心那个名为艺术家的虚荣巨兽被喂得饱足。画廊的压力、经济的窘迫，
在这一刻似乎都烟消云散。他找到了捷径，一条通往艺术殿堂，却铺着堕落与背叛的捷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画笔的舞动终于缓慢下来，最终停止。画，
完成了。江寻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被汗水浸透，像是刚进行完一场激烈的搏斗，
精神却异常亢奋。他痴迷地看着这幅刚刚诞生的“杰作”。太完美了。
光线从虚构的窗户他依照客厅那扇窗的意象描绘透进来，柔和地笼罩着画中的“小允”，
肌肤的质感温暖而富有弹性，仿佛能感受到血液在皮下的流动。那沉睡的姿态，
